入秋後天氣漸涼,因為加賣熱豆漿很受歡迎,李雲和長明的小生意仍然很順利,本來都是中午前就收攤的,現在又多備了些料,延長了到午後。一開始還有些人看她們兩軟弱可欺上門找麻煩,但幾次都沒討到便宜後,這樣的事也就少了。
自上次長明用法術去見嚴長律回來,已經過了大半個月,她總覺得自己心態上哪裡不一樣了,說不上來,就是老是會想起他。
正收攤,長明眼角餘光好像掃到一抹熟悉身影,但再轉過去正眼看,又沒見到什麼,她收回了目光暗笑自己想太多,瞧著相似的身影就覺得是嚴長律,他才不會在這裡呢。
也不是說以前就不會想到他,自然她下凡的目的就是他,失了法術以後,也一直在存錢以見他一面讓他安心,但過去的一年也就僅是把件事當成目標在前進,知道他過的好沒出什麼大事就好,不會日日夜夜在想他現在在做什麼。
這趟回來後,好像一閒下來,就會開始浮想聯翩,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路人只是有著差不多的衣著,她也要多看一眼。時不時回想那天相處的一幕幕、和他說的每句話,甚至連下次見面該會是什麼樣的情境都想像起來了,想著想著嘴角就跟著上揚。
「阿姐,想什麼呢,這麼有趣。」李雲見長明東西收著收著,似乎在發呆但又帶著笑容,推了推她肩膀。
「阿雲,我問妳個問題。」不行這樣下去了,她得找個人聊聊才行,既然李雲問起,她乾脆說出來。
「妳問呀。」李雲一邊閒聊,手邊的事也沒耽擱,俐落的把東西一件件收拾進箱籠。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長明問的輕易,倒是李雲聽了一愣,臉頰登時就紅了,本來忙碌的雙手也停下了動作。
想都沒想過長明的問題會是這個。
儘管內心一直在否認,但她聽見喜歡二字時,腦中立刻就浮現了那個人,看上去清清冷冷、高不可攀,讓人望著就產生敬畏之心的那個人,終究是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原來阿雲有喜歡的人呀。」李雲好半會沒有說話,長明笑著猜道。
「算是吧。」李雲說的極小聲沒有否認,轉而問起長明:「阿姐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是不是……也有了在意的人?」
「要說在意,一直都很在意,只是最近感覺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具體來說的話,最近看誰都像看見他,還不停回想一起時說過的話,長明想到這裡突然升起一陣害燥情緒說不出口,明明是自己起的話題,卻草草結束:「欸,又或許是我想多了,當我沒說吧。」
李雲聽了溫婉一笑,倒沒有追問,只是說了自己剛剛才有的體會:「阿姐,妳也不必苦惱,喜歡一個人,是騙不了自己的,心會知道。」
李雲又繼續收拾東西,看起來和平時一樣,腦中卻開始認真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她只是覺得對方面容俊俏、舉止優雅,和她們這些鄉下人很不一樣,雖然看上去冷淡又很有距離感,她站在阿娘身後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猜想著說是皇親國戚也不過分呢。
照顧長明的那三個多月,她每次去定海寺時,總會偷偷期待會不會見到他,其實一共也就才見了兩次,也沒說上什麼話,就是這樣模糊的好感,帶著一些少女的憧憬。
直到那場變故發生,李雲和弟弟一起陷入絕望,再看到他從天而降宛如天神降臨,她有些恍惚的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原來他和她們的差距是這樣的大,比自己原先所能想到的各種可能都還大,自己渺小如螻蟻,連一絲妄想都不該有。
但是他卻很溫柔。
「若非我給你們的那一兩銀子,也許這一切不會發生,此事我也有一份責任,你們兩且放心,我一定護佑你們平安。」虛仁那晚親自送他們回家,在門口的時候這麼說。
李雲心想,他根本不必對她們解釋什麼,也說不上是他的錯,他卻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雖然聲音聽上去冷冷的沒有半點情緒,但她感受的到那份對他們的心意,她和弟弟李佑卻彷彿吃了定心丸不再徬惶。
阿娘忌日那天那位大人也特意來了。
「我帶你們去個地方。」他突然出現在姐弟面前,話聲一落,兩人眼前景物一轉,到了郊外一處小山坡。
定睛再看竟就是阿娘遇害的地方,旁邊潺潺流水的聲音讓人想忘也忘不了,出事以後李雲和弟弟再也沒有來過這裡,既是害怕也是厭惡,兩個人都不願再回想。
「為什麼來這裡。」李雲大著膽子問。
「你們看那裡。」虛仁沒有解釋,而是領著他們兩再往山上走幾步。
山頂的大樹旁,多出了一座小廟,那廟由灰色的石頭砌成,只有人的半身高,廟前還燃著香,李雲和李佑走近一看,廟裡有個牌位赫然寫著阿娘的名字,兩個人眼眶一紅,瞬間掉下了眼淚。
「這……這……是誰蓋的……」李雲顫抖著聲音問。
「你們或許曾想,我為什麼不替你們殺了他們?」虛仁用著他一貫冷靜沒有什麼起伏的音調說著生殺大事。
李雲和李佑對看了一眼,他們也許曾恨的想親手殺了那些人,卻是沒這麼想過。
「殺他們對我來說很容易,但你們就沒有機會看到這一切了。」虛仁又說。
現在說原諒,也許是太早了,這個傷口痛得他們兩完全不敢觸碰,夜裡閉上眼時就會開始折磨著他們,想著突然衝進來喧嘩的人們兇惡的面孔、想著為什麼是阿娘,看著這座廟四周整潔乾淨有人打掃,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看待。
「我不是要你們原諒他們,你們可以選擇永遠不原諒,這些懺悔和贖罪也彌補不了什麼,但至少是他們真心覺得自己錯了,我希望你們兩不要只活在仇恨中。」
明明沒有必要的,看上去那麼冷淡的大人,卻又那麼溫柔,李雲一邊淚流滿面的看著眼前小廟,一邊止不住的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