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流瀉進屋。
睏意猶存,仍抵擋不住欣喜。
一切是如此令人期待,因此待行囊備妥,眾人便迫不及待的上了那寫有「接駁專車」的烏黑廂型車。
這想必是趟精彩絕倫的旅行,我預想。
簡單的說,那是場可遇而不可求的家族旅遊。
為何如此難得?就因在此所指「家族」除了我與母親,更包括了祖父母、阿姨們、姨丈、以及表哥等平時鮮少有機會見面的成員,如今得以齊聚一堂並舉家出遊,還稱不上難得嗎?
整整十人的大陣仗使得打從上路之始,車內便洋溢著熱鬧。
忽地,車內響起樂聲。它輕快、通俗又富有年代的純樸曲調不僅帶動歡愉的氣氛,更宣告了此次旅遊的目的地──台東。眾人聞之紛紛跟著引亢高歌,由於節奏、歌詞皆十分易記,重播數回,便已滾瓜爛熟。而事實上,旅遊期間我們便聆聽不下十次,每回一再咀嚼,即可感受到此歌手詮釋台東特色之透徹。
小學六年間,已是將這土地踏遍,台東亦不例外。然而我清楚地知道,於同一地與相異之人遊歷,感受必是截然不同。此次對象是家人,體驗自是有別於與同學、友人、亦或師長。
歷經幾小時的車程,矗立於坡上、令人宛若置身希臘的「華源美麗灣民宿」映入眼簾。
霎時間,如同上了一層名為「海」的濾鏡,眼底所見盡是染上那來自無垠景致──海天一線的湛藍,尤其是無瑕的白牆。
此處座落於地勢相較方圓十里之內較高的斜坡,光是佇立於屋前空地便能一睹所謂「無敵海景」,不禁引人遐想若是佇於頂樓該是何等精彩。
而此民宿的最大亮點──同時也是眾人最為引頸期盼者,也將在翌日上演於頂樓……不,事實上,即使仍纏綿於枕間,一旦敞開房內窗簾,便可參與這獨屬台東太麻里的輝煌時刻。
眾人各自步入預定的房間,其內無須開燈依然通透而光明,正因著那與海對望的露台。蒼穹與海面的湛藍伴隨著陽光灑進房內各個角落,紛飛的微小塵埃無所遁形。
敞開落地窗,我迫不及待踏上露台。在房內就得以欣賞如此景致,可不是常有的機會。
我不禁想著:我果然來到台東了!
居於基隆固然易於觀海,然而於異地所見海景也是各不相同。
接著幾小時的歇息,眾人上了頂樓,觀賞漸緩染上的薄暮。
我發現了隻蟬屍,其翼輕薄透光,且型態完整,便將其置於平台之上,正想著如何以其為題拍攝,便見表哥將其手機倒過,立於平台。此舉能使鏡頭與蟬齊平,以朦朧薄暮為背景特寫蟬屍姿態。於是我便為其那永久終止的生命做下留念。
不知不覺,最後一絲陽光消逝於天際。
墨色當空。
眾人提著覓食所獲的「戰利品」上樓。
直至頂樓。
置妥桌椅、餐食等物,竟有幾分燭光晚餐的浪漫。十人圍繞著兩張鐵桌,略顯擁擠,卻也無意間縮短彼此的距離。過程之中,眾人端著餐盒交換手中佳餚,談天說笑,同時徜徉於溫馨之中。
用膳完畢,眾人各自於頂樓觀景台走動著,或觀海,或散步,很是愜意。畢竟來到台東,就應遵循其「慢活」的步調。
倏地,矗立於觀景台四方的燈熄了!眾人先是一怔,接著驚喜不已,紛紛停下動作,抬首望去──那可真是久違的奇景!若總是於城市之中,是永遠也無緣見著如此景致──璀璨鑽石鑲嵌於墨色的畫布,不時閃動的模樣形如活物,且數量之大令人目不暇給。
我目不轉睛,脖頸舉酸了仍不願低頭,因為我正觀賞的壯觀畫作瞬息萬變。那熠熠星辰各自述說著悠遠的歷史,因著獨一無二而擁有相異的色彩。或許我無從解讀,然而正因其神秘使從古至今的人們為之著迷,而佇立於頂樓的眾人亦深陷其中。若不是時間不允許,我或許能夠躍入星河,沉醉於浩瀚無盡、以星夜編織的夢境。
返至房內,眾人頗有默契地設了早晨五時的鬧鐘,並儘速就寢。每一人皆清楚知道尚有另一場精彩表演正等待著我們!
「起床囉!要看日出了,快點起床──」
昨日特地錄製的語音響起,頗為惱人,但正因如此才更加奏效。
眾人紛紛自舒適的臥鋪起身,略一梳整便先後上了頂樓。此刻所發生要是錯過,根本不算來過太麻里。
早上了頂樓的幾人向我們招了招手,接著一齊將視線投向遠方──一道綿延數里的朦朧橙光鑲於彼方的海平線,其上的雲層間隙亦有如描金一般,散發著細微光芒。
日出的速度說快不大快,說慢亦不慢,不過光是於其升空過程觀察每一刻的景致變化即是一大樂趣。
漸漸地,能夠發現橙光某處變得愈發耀眼,想必即是日之所在。當其上緣浮現之刻,霎時間,蒼穹被渲染的火紅,光芒萬丈,猶如鳳凰舞空。
漸漸地,金黃圓盤完整浮現,而其下緣仍緊貼著海平線。初始的萬丈光芒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波光瀲灩、金芒閃動的海面與相較初始耀眼奪目許多的日光。幾縷白雲煙湊近,使此刻的模樣宛若舞弄幾近透明披帛,身著橙色漸層曳地長衫,手持鎏金鏡的太陽之神。
漸漸地,熾日與海平線已有一段距離,並於海面灑下一條閃耀的金箔之路。
表演就此落幕。
一切發生的如此之快,好在每一幕皆由雙眼與相機完整且永恆的紀錄下,如此便足矣。
臨走之前,我注意到昨日那蟬屍仍完好如初地停棲於平台之上。於是我將鏡頭移動至適當位置,使太陽正好與其翼重疊。如此,陽光便能穿透蟬翼,於其紋理之間雕塑出較彩繪玻璃更加金燦的輝煌。此次蟬屍作為攝影題材已被使用得淋漓盡致,但願其此生無憾。
隨後,眾人補了眠、用了早膳,甚至還和民宿老闆飼養的大黑狗嬉戲玩耍一番,這才離去。此民宿品質甚好,環境潔淨,且價格便宜,老闆待人親切,更有得以一飽眼福的壯美景致,實是堪稱物超所值。
我們接著先後到至太麻里火車站與東河橋。
首先所至便是有如動畫「灌籃高手」名場面「平交道」的太麻里平交道。其鐵道濱海,可由上而下欣賞海面景致,頗有意境。也因此當地的觀光客皆是於平交道上拍照,而非與車站本身。此處天青純度甚高,與大朵白雲相襯,光是看著心緒也能夠跟著晴朗,搭配平交道與海景,空氣之中盡是青春的氣息。
緊接著便來至可見「東河橋」三字,兩側則皆為蓊鬱山林之處。視線投向東河橋左側,可見一座紅橋橫臥於兩端蔥綠之間。
倏地,一旁樹叢沙沙作響,仔細一瞧,灌木叢中、枝椏上、樹杈間、甚至於草坪,竟皆是台灣獼猴的蹤影!且包括了幼猴與成年獼猴等年齡層,各個靈活的躍動於這一方天地,看著很是愜意。
接下來的路程多為乘車,且車上音響幾乎未曾停歇,那是因為眾人正唱得盡興呢!一路上,氣氛喧鬧,家人們點播了許多年代久遠的經典曲目,引起全車共鳴,好不熱鬧。光是歌唱仍不滿足,他們更搭配許多生動有趣的舞蹈,而每當副歌便唱得最響。一整車所承載者,盡是歡騰與和樂。
抵達第二間民宿後歇了一會,眾人出發前往於房內正好能夠觀望的三仙台附近。雖未抵達八座拱橋一帶,仍可接近海岸。
此處有別於常見的沙岸、岩岸,是擁有數以萬計渾圓鵝卵石的「礫灘」。我們漫步於海岸一側的石牆上,直至瀕臨海灘之處。
轟地一聲,雖稱不上震耳欲聾,卻足以撼動觀海者的心境,隨即又在瞬間歸為風平浪靜,彷彿無聲的吞噬。一般海浪拍打聲可不是如此,正因浪花捲動礫石所形成的撞擊聲,是三仙台獨有的白噪音。我擇了個能夠清楚觀賞海浪的位置,聆聽許久,其空靈之音彷彿能夠淨化人心。
隨後用過晚膳的眾人乘著「接駁專車」返回民宿。不知是否因為小酌了幾杯,此程車內幾近瘋狂。音響播放著此次旅遊主題曲「來去台東」,每當曲中響起一聲鏗鏘有力的「嘿!」總是瞬間一陣狂笑,至於究竟誰先起這頭,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此曲直至返回民宿後並未停歇,而是於星夜之中持續播送著。今晚雖雲層略厚,數量仍堪比昨晚,不過隔日恐怕無緣再次觀賞日出。繁星點點,眾人或站或坐,耳邊聆聽著來自藍牙音響的「來去台東」,仰首觀望那不到萬分之一的宇宙,竟也是種另類的浪漫。
時光飛逝,台東之旅最後一日終將到來,而首一站便來至「東部海岸國家風景區」。此處位於蒼翠山林之中的公路一側,其周圍山景因山嵐氤氳繚繞而若隱若現,宛若與世隔絕之仙境。
前至第二站時已過晌午,眾人用過中餐後抵達「池上火車站」,其以木樑搭建頗有一番風味。一側簷廊作為藝文展區,壁上掛滿成排的書畫作品。有些是帶有連筆的行書,亦有端正的楷書與圓筆的篆書,形式不拘;有些大膽使用搶眼色彩與豪邁筆勢,亦有以纖細之姿賦詩抒情,雅緻清新,各具特色。
最後則是本次旅遊末站──伯朗大道。
甫一下車便見一片插著一排排秧苗的水田,為此地添了一抹新綠。無波的水面可見藍天的倒影。乍看之下倒像秧苗插於晴空之上。
我們未於此久留,畢竟池上的行程原就是臨時所做的決定,因此未有機會於伯朗大道上騎腳踏車,有些可惜。
不過這並未能使眾人因此沮喪。既可與家人們團聚,又能遊歷台東各大景點,並於車上歡唱,在好不過,何來沮喪。
此時的眾人正搭著「接駁專車」賦歸。沿途山巒與裊裊雲霧綿延不斷,歌聲亦是不絕於耳。
同樣不絕的,是維繫彼此的親情,與因有美好韶光而促成的回憶。
看著各個大展唱功的他們,我心想:我的預想十分準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