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警方搜查此案的同時,那位元兇正踉蹌著步入家中。文暄憶起當時自己一進房門便兩眼一翻,不省人事,許久之後才勉強睜開了雙眼。
米色天花板。
木質地板。
看來方才是倒在玄關了,因此文暄實在難以想像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此時的他只覺全身的氣力都被抽走了般的無力,以及侵蝕、灼燒似的疼痛。疼痛的源頭大約在鎖骨中央的位置,並未擴散,卻已壓迫地令人喘不過氣。文暄脫去上衣,映入眼簾的是一幅驚悚無比的畫面──鎖骨中央浮現一個放射狀的印記,其色為紫,並擴散出多不勝數的紫紋,雖尚未擴及身體各部位,卻是一副欲將蔓延、侵略,爾後吞噬全身的架勢,令人驚心動魄。
神異力量的源頭。
足以使昨日欺凌、糟蹋自己絲毫不費吹灰之力的幫派少年們挫骨揚灰的力量之源頭。
然而復仇之後的代價便是受此神異力量所蝕,傷人不利己,兩敗俱傷。
相同戲碼一再重演。警方永遠查不出那些屍體的死因,不知為何監視器亦沒有錄下案發的過程抑與兇手的畫面。而文暄自此便捲入受霸凌、屠殺、受紫紋侵蝕的無限循環之中。
文暄憶起自己不知重複多少遍的查看所見的光景。當時自己總無奈的說著「果然擴散了啊……」並看著已漸漸擴及四肢的紫紋。其擴散速度驚人,而產生的力量也因此更加強大,灼燒與侵蝕等「副作用」亦成正比地增強。
昨日淌著自己的血液之處,乃傷其者葬身之墓,絕無例外。如此日復一日的交替。
久而久之,其雙手已染上無數殷紅,其源於與自身年齡相仿的同儕,如何也洗不清。
輕生之念……並未不曾動過,然而不知為何,腦海中總立刻浮現另一個足以與之匹敵,甚至使輕生之念煙消雲散的想法:我不能就這麼死去!
因此身上的一切印記,就屬紫紋最令他頭痛。
不過到後來如此的惡性循環便有了緩和的跡象。雖然無人知曉那些慘案的真相,然而稍微思考一下便能發現他們皆與文暄有所接觸的共通點,於是無論有無往來的經驗,身邊的人們漸漸對其敬而遠之,血腥的衝突便隨之減少。
同時也因一再地霸凌事件,文暄有了多次喬遷與轉學的經驗,對此已是司空見慣──當然,這與能否波瀾不驚地看著人命在自身手中如螻蟻般被踐踏是兩回事。而且許是造成父母的困擾,他們看來是愈發地焦躁了。
血腥衝突的減少讓文暄得了舒口氣的機會,但來到新學校他可不放心,畢竟周圍皆是新面孔,八成不會知曉與他為敵的後果吧,要是能井水不犯河水地相處就該偷笑了。
而除了發生衝突,他還擔心另一件事。
記得自己自小腦內便會沒來由地浮現難以理解的畫面與字句。為何說難以理解?因為其並非源自他所經歷過的整整十八年──至少在記憶中是如此。然而這些物事怎可能無故浮現?他常這麼想著,因此儘管希望渺茫,他仍不放過任何犄角旮旯地探入自己的腦海深處,試圖從中搜尋怪異現象的根源。當他如此絞盡腦汁的搜索時,便會浮現更多的字句與畫面,彼此間似乎還存在某種關聯性──文暄的直覺如此告訴他。然而就在他即將回想起什麼時,原先好不容易串在一起的畫面與字句隨即支離破碎。若要具體形容,便如夢醒之時,原先真實清晰的夢境頓時蒙上一層薄霧,雖依稀記得某些畫面或內容,卻如何也無法看清全貌。
此事雖不像紫紋那般折磨,卻總是讓他腦中有著數不盡的未解之謎,令文暄很是懊惱。這都不打緊,但若是無意間因浮現那些字句、畫面而做出怪異舉動、下意識說出令人毫無頭緒的話,他可是會被當成神智異常的傢伙。人們可能對其退避三舍──若真僅只於此就是皆大歡喜了,可文暄的經歷斬釘截鐵地告訴他:真以為如此簡單麼?你可真小看那些傢伙了!若是嚴重些的孤立、霸凌等,也只是以拐彎抹角之道再次陷進紫紋所致的循環罷了,可謂殊途同歸。
這些神異現象的麻煩之處,在於文暄無從控制與掌握。以紫紋之復仇來說,文暄壓根沒有以牙還牙諸如此類的念頭,畢竟神異現象所致的夢魘以讓人煩不勝煩,文暄自然想避免節外生枝。可自從紫紋浮現後,思緒再無法支配身軀,於是造成比自己所受之攻擊還要慘重數倍的傷亡。每當鮮血噴濺於面上,耳際縈繞著他人臨死的悲鳴,他恐懼難耐,然而雙手卻沒有終止屠戮的意思。他想放下屠刀的,可紫紋不許。而且不受控的力量甚至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每當文暄對周圍之人表露任何一點不悅、厭煩、不滿等負面情緒,即使是片刻,也未曾逃過紫紋力量之眼。接著,便發生與霸凌後的復仇一樣的效應。文暄意識到自己連透露情緒都必須提心吊膽,深怕曾於面前生龍活虎之人化作骨灰一罈。
而不明的畫面字句,亦是自行浮現,文暄無從抑制之,更遑論怪異舉動或說出引人異樣眼光的言語等行為了。
諸多折磨,曾幾何時安睡已成奢侈。
而此刻,文暄顧慮之事已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