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曉暉所屆即吾鄉 序章(四)

　　「吾姓淬，名曉熙，字平旦。」

　　當其意識到自己將此一字句脫口而出時，同學們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是一陣哄堂大笑。

　　「受古裝劇中毒頗深啊！」「此等沉迷非同一般呢！」「同好！是同好！」同學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再次投向文暄的視線已是各不相同。

　　導師面上略顯不悅。

　　「同學，正經些。」她道。此人所言並非其名，著實怪異。

　　「……文暄……我名為文暄。」此時的自己恐怕已是滿面通紅，藉著面頰那著火似的熾熱便可知，因此再次吐出的嗓音如蚊蚋般細小。「什麼？」「他說什麼來著？」又是一陣躁動。

　　我注定不受這位老師喜愛了，文暄心想。

　　導師眉心蹙成了川字，沙沙聲響傳來，文暄回首所見便是墨綠的黑板上多了個人名。「喔喔！」「很是特別。」「確實。」第三回……文暄無奈的在內心暗歎道。

　　這於他而言許是不壞的初始──同學們乍看之下大多沒有惡意，然而他可沒有過大的自信。變數總是有的，萬萬不可鬆懈。他的經歷如此告訴他。

　　「第六排最末尾即是你今後的座位。」「好、好的。」運氣挺好，在這難以引人注目的犄角旮旯，若是盡所能地降低存在感，便可多少降低紛爭與傷亡的機率……是，他絕對是這麼想的，這莫過於最為理智的抉擇了。

　　……可真的是如此麼？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為何？雖一再地探索記憶，他卻是許久未曾真誠面對自身的心意。

　　徒增災難的發生機率罷了，理性與謹慎是為上策。他一再說服自己，和其他同學一齊將視線轉回導師……奇怪？眼前所睹竟是一雙雙圓睜的雙眸，其中閃動著瞧見稀有生物般的新奇、抗奮，彷彿恨不得將文暄捕進實驗室觀察審視一番。導師一再喊話要同學們專注，但仍有為數不少的學生頻頻回頭，目光掃過的須臾間便有如雷射般將文暄打量了一番。

　　他扯著連帽掩住面部。

　　噹──噹──噹──

　　這樂音不知受多少人惦記許久了，在三年五班的學生耳裡聽來更是餘音繞樑。它悠遠地蕩漾著，直至迴響於風中消逝的無影無蹤。

　　「下課！」說時遲那時快，導師話音甫落，文暄彷彿化作磁石，使成群的學生全數聚攏了過來。

　　「誒誒，剛剛那是什麼，好中二！」「超有個性！」「你也是古裝劇的同好嗎？」「你為什麼都不露臉啊，裝神秘……」「告訴你，咱家班導就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你恐怕即將列入黑名單，做好心理準備啦！……哼哼，怕麼？莫慌，有哥給你挺著！」同學們或熱情，或嘲諷，或好奇，或振奮，連珠炮似的問話令文暄接應不暇。

　　然而文暄並未因此忽略人牆之外──也就是極少數對湊這場熱鬧不感興趣的同學。

　　而若是那所謂極少數恰巧於鄰座，那麼與周遭同學形成的強烈對比反而難以讓人不去注意。

　　世界上就是存在如此的恰巧。

　　出於好奇，在應付同學們的間隙悄悄使視線穿越連帽孔隙，穿越人牆，映入眼簾的即是他──體型高大，肌膚透著健康的小麥色；面上佈有雀斑，耳垂以耳釘刺穿；一頭橘褐推剪剃去兩側，鋒利的額前髮指向前去，頗具特色。

　　不良少年？警戒之心不免促成先入為主的想法。此人之所以列入文暄保持距離的名單之內，不僅是外表因素，未參入學生們的行列更使其壞預感油然而生。

　　不會是待杳無人煙人過後再往臉上招呼吧？不不不，先是觀察一陣子，說不準能顛覆我的想像……當然是在徹底瞭解之前得以順利存活的前提之下。

　　事態發展總是令人出乎意料，不知何人一句「好餓啊！」霎時間引起軒然大波，「走走走，一塊去合作社！」「休想丟下我！」「這是跑腿費，拜託了。」「靠腰，自己去啦！」

　　「文暄，要不一道去？」

　　文暄怎可能放過這遠離人群、享受教室難得寧靜……外加觀察鄰座同學的大好良機，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別了，不餓。」

　　有如磁石的相斥效應，同學們一哄而散，文暄也藉著歇口氣的同時再次仔細地打量那少年。

　　……不得不說，髮型與耳飾著實是俊，雀斑與膚色更添一分個人特色。

　　然而怪異之處即在其氣質不如外表那般粗獷，反而有幾分文人的風雅──文暄如此認為。

　　如此特殊，想必難以忘懷。

　　誒？這傢伙也在看我？

　　那雙澄澈的褐色雙眸投射著炯炯有神的目光，瞳中則映有文暄以連帽裹著臉面的模樣。文暄透過連帽孔隙與其四目相接。

　　「別來無恙？」

　　「咱倆是初次會面。」

　　「呃，那麼……尊姓？台號？」

　　「賤姓庭，名墨筠。」

　　「才華、博學、滿腹經綸，是為墨；不屈不撓、不畏不懼、君子溫潤如玉之內涵，是為筠，甚好，何來賤字。」

　　「謙詞也。」庭墨筠絲毫未露一點異樣眼光地答道。

　　「良好寓意，豈能辱之。」

　　又是此種情況！我究竟在說什麼？滿口的文言文從何而來？為何對眼前少年說出久別友人的問候之語？

　　疑問充斥滿腹，可一再浮現未解之謎已是家常便飯，有人毫無排斥之意地答覆那些奇異字句卻是史無前例──八成也是空前絕後，這才最是令文暄吃驚。

　　「抱歉……我、不自覺便脫口而出……請忘了這滿口胡言。」文暄回過神來時不禁滿面赤紅，嗓音顫抖。

　　「無妨，大家都覺得挺有趣。」

　　「呵……」

　　氣氛因著庭墨筠爽朗的語氣而緩和，而文暄打從那人答覆之始，雖極力控制，仍不自覺地放鬆了戒備。

　　「話說，你為何掩著臉？」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文暄果斷的阻絕庭墨筠追問。

　　嘖……別鬆懈了，淬……不不不，文暄，醒醒啊！

　　庭墨筠還欲說些什麼，只見同學們轟的一聲闖進教事，伴著數聲悠遠響亮的鐘鳴。

　　如此反覆，文暄平順度過高三轉學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