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暈星稀,萬里靜謐。
御書房裡,皇上正批著當日朝中大臣上奏的奏摺,新寵容嬪一旁為聖上拭汗,其貼身女婢一旁磨墨,一時煞是安寧。
約近四更,殿外守門的侍衛入內通報。
「啟稟皇上,華貴妃娘娘求見。」
難得安寧卻被叨擾,龍顏略顯不悅,「時候已不早,華貴妃可曾透露究竟是為何事而來?」
「屬下不知,但見娘娘神色,頗為著急。」
皇上尋思,此刻敢前來打擾的妃嬪多是為爭寵而來,但他心裡也明白,華貴妃向來行事規矩,清心寡欲,與世無爭,雖此時相煩確實不妥,但聞侍衛所述,也想華貴妃定是有要事稟報,便應允了。
「讓貴妃娘娘進來吧!」
「喳!」
侍衛應聲,便忙著出門外傳皇上口諭。
只見,華貴妃主僕二人面容哀戚,如喪考妣,行禮揖跪,淒咽求恕。「臣妾有錯,特地前來請皇上降罪。」
開口一句便讓皇上如墜入萬里雲霧,摸不著頭緒。「華貴妃素來安份守己,今日究竟是何罪之有,非得在半夜三更特來請朕賜罪?」
華貴妃開口直道。「君妃入宮後,向來是暖茶溫衣,今日遭人非難而打入冷宮,臣妾心疼君妃住不慣,便於先早私闖冷宮,前去探看。」
私闖冷宮雖罪之重大,可或許監守冷宮的奴才們尊敬華貴妃在宮中地位崇高,不敢有絲毫冒犯而特開此例,再來華貴妃疼惜其他妃嬪之心實屬難得,即使當下皇上仍對君妃存有忿憤,但眼下若為一己私欲而嚴懲華貴妃,怕難立妃嬪和樂互助之風,間接助長深宮妃嬪的爾虞我詐。如此衡度,皇上便無意怪罪。
「華貴妃請寬心,既然華貴妃是心疼之情,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朕也無意追究,但下不為例。若沒其它要事稟報,就退下,早點歇息吧!」
「可是,臣妾還有一罪求恕。」
聞言,皇上蹙眉。「究竟華貴妃妳又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都怪臣妾不好,臣妾怎知,一到君妃在冷宮的房裡,怎麼……怎會料得……」話及此,華貴妃作聲哽咽。「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此話說得不清不楚,皇上困惑,便再一問。「究竟發生何事?」
「臣妾……臣妾真是覺得萬分的對不住。」
見華貴妃仍未透露半句實情,皇上不免心急,但明白華貴妃心裡更是著急,只得穩定自己情緒,再開龍口。「華貴妃妳先冷靜,儘管把妳所見一五一十地全盤告訴朕。」
「君妃她……她早已香消玉殞了。」言訖,華貴妃泣然,不停拿著手絹拭淚。
娘娘身後的綵櫻也說道。「可憐的女娃兒,還正值豆蔻年華呢!怎麼說走就走了,著實令人心疼。」
皇上聽聞,不禁心中波濤乍湧,雖直至當下對君妃仍有不滿之見,可畢竟兩人共枕多日,思及往日婉約可人的女子今時已蕙損蘭摧,不免也感到愴然萬千。
一旁服侍的容嬪察其龍顏之變,便道。「皇上,請節哀!」
皇上無其餘心思理會容嬪,當下離座移尊步至華貴妃身前一尺之處,再問。「君妃她是怎麼……怎麼去的?」
華貴妃不言,繼續啜泣。
皇上見華貴妃泣不成聲,便改問其身後的貼身宮女。「綵櫻,妳一定知道詳情,直接向朕道個明白。究竟君妃好端端的一個人,是怎麼去的?」
綵櫻不敢不從,便直說了。「方才奴婢偕同娘娘探訪君妃娘娘,誰知才一入房門,便驚見君妃的玉體懸掛於樑上,咱們娘娘嚇得趕緊命人快把君妃安置下來,卻發現咱們還是晚了一步,君妃娘娘早已沒了氣息。」
聞此,皇上驚道。「原來君妃她是自……自……」
自盡!
不!不可能!事情必有蹊蹺,君妃向來活潑開朗,怎可能才在冷宮待個幾日,便想不開的去了?
抑或是,他真的誤會君妃?此舉就逼得她狠下心地踏上黃泉路?
「不!不可能!君妃不可能輕易就輕生的。」皇上難以置信華貴妃主僕所言。「定是妳們主僕倆隨意胡謅,來誑朕的!」
「啓稟皇上,天地良心啊!咱們主僕怎敢欺君犯上?」綵櫻辯云。「奴婢所言乃是千真萬確,也是經在冷宮負責飯菜的小李子親口證實,絕不會有誤,要不!今日也不敢冒著砍頭的危險,來稟告皇上了。」
親口證實?皇上狐疑地盯著綵櫻,綵櫻也只得畏縮地低下頭明述。「其實,君妃自縊之時,小李子是在場的。」
皇上聽聞後,剎時勃然大怒。「既然在場,為何不加阻止?小李子這個閹人真該死!來人!快去把小李子這個閹人拿下!」
「皇上,別!」華貴妃突然出聲喝止。「此事不干小李子的事,小李子和臣妾坦明了,當時他也是千方百計想要去阻止,奈何他使不上力去阻止這個悲劇的發生。」
「哼!」皇上不屑這樣的說法。「區區君妃一個弱女子,有何使不上力之處?」
「小李子說,當他送晚饍到君妃那兒的時候,便見君妃意圖自縊,他便嚇得魂不附體,連飯碗都沒拿,全打翻在地了。」華貴妃從頭向皇上解釋。「小李子一心只想阻止君妃,奈何君妃三番兩次踢開了他,再三拒絕了小李子的好意,把小李子踢暈了倒也不打緊,只不過,君妃還說了一些對不住皇上的話。」
「君妃說了什麼?」皇上總要瞭解。
「那些話,其實也是小李子被踢得暈頭轉向後,模模糊糊依稀聽見的話,要不是小李子在臣妾面前發毒誓,臣妾也難以信服。」言至此,華貴妃佯裝為難道。「不過,臣妾建議,這些會觸怒龍顏的話,皇上還是別知道較好,畢竟君妃生前所言,真的不太中聽。」
「君妃究竟說了些什麼?」皇上神情顯得更為激動。
華貴妃受命直道。「君妃說,她真的對不住皇上,她真的沒臉再見皇上了,也無法再苟且偷生地活在這世上了。君妃承認她的確早已對皇上不忠不貞,而且她也承認九皇子並非皇上子嗣,還有……」
「夠了!」
華貴妃尚有話語未言盡,皇上已無心聽下去。
「是,臣妾不說了,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皇上既已出聲喝止了,華貴妃理所當然也不會不識相的繼續說下去,更何況,此行目的已達成,當下噤聲,只須靜觀皇上反應。
奈何皇上一時半刻既不出聲,也沒有任何動作,唯默默在心裡尋思:先前只聽豔貴妃片面搧動之辭,再且他並未親自證實,便來個先斬後奏,想來悔不當初,但若華貴妃所言屬實,那即是君妃有錯在先,他所賜予的嚴懲並非無情無理。況且,華貴妃已轉述的部份話語即已不堪入耳,也已道白了君妃所犯之過罄竹難書,至於尚未脫口的『還有……』,豈非更加天理不容?
思及此,皇上細加衡度後,益加認定他的確無須對君妃愧疚,而是君妃確實該為她的不貞感到羞恥,『自縊』便了結了她的小命,已是上天施予她莫大的恩惠。如此道來,皇上對早先衝動之舉自然也慢慢感到寬心。
待得心中波濤已平如止水後,皇上淡然道。「妳們都下去吧!」
「臣妾遵命!也請皇上早些歇息,龍體康福要緊。」
華貴妃主僕行禮後,便退下了。
御書房裡,經過這短短數刻的驚濤駭浪,仍唯有容嬪陪伴著皇上。
「皇上!」容嬪輕柔的貼在皇上身後,玉手搭在皇上肩膀,於其耳邊軟聲道。「早點歇息,方才一番折騰也讓皇上備感疲累了,這些今晚還沒批完的奏摺也別批了,龍體安康才是萬福啊!」
皇上並未將容嬪柔順的一舉一動放在心坎上,同時也擱開肩上那雙白嫩玉手。「朕不覺得累,妳若是感到累了,妳可以早早歇息去。」
容嬪一聽,驚恐方才撫慰皇上之言被誤解,便驚慌道。「臣妾怎會覺得累呢!只要能伴隨在皇上身邊,臣妾便已感激萬分,更加精神百倍。」
見容嬪不從命,皇上不由得加重了說話口氣。「朕想一個人靜靜。」
皇上已明言,容嬪也不好一直賴著,只得低聲諾語。「臣妾告退。」
眼角餘光瞥得容嬪背影,巧是與君妃同是芳齡年少,恰又同樣娉婷動人,皇上不禁在容嬪倩影仍未行遠時,喚住了她。「容嬪!」
容嬪聞言停住蓮步,回過芳首。「皇上,還有事要囑咐臣妾嗎?」
皇上出言警示。「朕今日以君妃殺一儆百,也盼妳日後好自為之。」
容嬪應允。「皇上儘管放心,臣妾必引以為誡,恪守婦道,謹遵循三從四德,絕不蹈君妃的覆轍,否則便不得好死。」
言訖,見皇上無其餘吩咐,容嬪即自動回寢宮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