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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影評|《真寵》:以愛情權力象徵政治鬥爭的諷刺劇

2019/01/25閱讀時間約 17 分鐘
相較於《單身動物園》(The Lobster, 2015)與《聖鹿之死》(The Killing of a Sacred Deer, 2017),希臘導演尤格.藍西莫(Yorgos Lanthimos)的《真寵》(The Favourite, 2018)應該是歷年來最讓人容易理解的作品。透過英國女王與宮廷親信的三角戀,暗示十八世紀在光榮革命之後的兩黨勢力消長,也象徵愛情即政治、政治似愛情的弔詭關係。
《真寵》的故事核心圍繞在斯圖亞特王朝(Stuart)的最後一任君主安妮女王(Queen Anne, 1665 - 1714,Olivia Colman 飾演),以及曾經與她過從甚密的兩位女爵莎拉夫人(Lady Sarah, Sarah Churchill, Duchess of Marlborough, 1660 - 1744,Rachael Weisz 飾演)、艾碧嘉(Abigail Masham, Baroness Masham, 1670 - 1734,Emma Stone 飾演)身上。莎拉夫人和艾碧嘉是安妮王后前後任的「寢居夫人(Lady of the Chamber)」與「君主帳戶管理員(Keeper of the Privy Purse)」,這兩者都是宮廷的有薪職位。不過,莎拉夫人的丈夫是最高級的爵士(Duke)爵位,而艾碧嘉的先生則是爵位中最低階的男爵(Baron)。雖然就受寵程度來說,莎拉夫人最後失寵,但就爵位與收入來說,莎拉夫人還是大勝。
十八世紀的諷刺漫畫。(來源
在安妮女王的時代,歐洲恰巧也盛行著諷刺文學(satire),一種酸性十足的詼諧挖苦文(可以當成是當時酸民的娛樂),文字表面上理性尖銳又輕浮搞笑,但是內裡卻是醜化嘲諷和批判羞辱。通常諷刺文體引起讀者共鳴的「哏」,是建立在「誇張的對比差異」上,將現實事件的醜陋荒唐,藏在揶揄的冷嘲幽默中,讓表面的浮誇荒誕與現實的乖張猙獰,形成可笑的對比。例如左圖中,就以量角器、植物修剪刀、樓梯和巨大的假髮,來譏諷十八世紀的時尚髮型。
此外,不見得只有文字形式,連漫畫與戲劇也有諷刺體。《真寵》以刻板且機械的人物刻畫、誇張又可笑的三角戀情、還有兔子和下毒等等與現實不符的荒謬橋段,同樣創造出了一部二十一世紀的諷刺劇,訕訕地挖苦愛情好政治,也酸澀地譏誚政治真是兒戲。
1. 寵信
片名「真寵」(the favourite)在十八世紀的英國,其實是個政治語言,更真確的名稱應該是「寵信」,盛行於文藝復興與啟蒙時期的歐洲宮廷。「寵信」是君主身邊的親密紅人,有同性也有異性,有些是意氣投合的密友,有些則是涉及愛與性的後宮情婦。然而無論何種關係,寵信多與君主共享權力,甚至權高君主,傲慢睥睨且越位干政。例如在《寵信》中的莎拉夫人,就是歷史中著名的寵信,既是安妮女王的寢居夫人、服飾夫人(Misstress of the Robes),也是女王的密友和智庫,既能左右女王的意志與決定,讓同黨渴望攀附,也能干涉議會的風向,令政敵相當厭惡。
《真寵》的懦弱安妮女王:答不出,就昏倒。(劇照提供:福斯)
寵信會獲得權力與地位,通常與君王對於政治的熱情和能力有關。並非所有在王室長大的儲君,都有執政的熱情與能力,許多資質平庸性格懦弱的君主,因為能力不足,外加興趣缺缺,常會倚賴身邊的寵信,任由其發號司令、執行政務。即使這些寵信原本應當無權。因為仗著與君主的信任與親密關係而大肆握權的寵信,容易引來政敵的憤恨不滿,甚至逼得君王不得不在戰爭或政爭失敗之後,驅逐或格殺之,以息眾怒。
《真寵》劇末,當莎拉夫人得知自己已經失寵,遠在前線的先生又被撤調回倫敦,政治情勢極為明顯,自己支持的輝格黨(Whig)已經失勢,安妮女王也決定終止撥款繼續戰事,此時,剛毅好勝的莎拉夫人於是立刻說出「是我自己想要自請放逐的」。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我不只失寵,失去地位,而且明白女王即將懲罰或處置我,不如我自請認罪,趁早逃亡,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的確,史實中的莎拉女爵後來與女王幾乎決裂,直到女王過世之後的下一任君王上任,才又有機會回到朝廷。
而這種寵信干政的現象,雖然引人不滿,卻也讓人無計可施。不過,這倒成為許多文學家捉弄政治人物的娛樂焦點。在十八世紀流行的諷刺文學裡,無論是小說、詩詞或漫畫,都經常以冷漠戲謔的筆觸,醜化社會百態和調侃政治人物,其中經常上榜的主角之一,就是寵信。
莎拉.邱吉爾,或稱馬爾博羅公爵夫人,畫中穿著宮中官服,帶著一把代表女王授權的金色鑰匙。由 Sir Godfrey Kneller 在 1702 年所繪。(wikipedia
《真寵》劇中也曾出現這樣一段對話:當莎拉夫人恐嚇安妮女王若是不把艾碧嘉從身邊支開,她就要把兩人曖昧鬼祟的親密信函,全部公諸於世。到時候肯定會引起一陣騷動,恰恰成為諷刺作家的嗜血獵物,女王的操守也將毀於一旦。當時安妮女王就說,她才不想成為史威夫特(Jonathan Swift)詩中的主角。安妮女王口中的史威夫特,就是十八世紀最擅長諷刺文體的作家之一,我們熟知的大/小人國童話《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 1726)就是出自史威夫特之手。
雖然《真寵》劇中的莎拉夫人,後來後悔恐嚇安妮女王,而親手把兩人的通信燒毀,然而現實中的莎拉夫人卻是真的授意讓自己的私人秘書撰寫諷刺歌謠(〈A New Ballad. To the Tune of Fair Rosamond〉,見下圖),不只發黑函在宮中傳頌艾碧嘉跟女王過從甚密、暗通款曲,戲謔嘲諷兩人的髒骯床事和邪惡失德,還親自把這些歌謠送到女王面前,威脅女王一定要把艾碧嘉攆出王宮,因為艾碧嘉對女王的熱情宛若地獄來的惡魔。不過,莎拉夫人如此的恫嚇不但沒有獲得認同,反而更加激怒女王,讓她不願與莎拉夫人和解。
Arthur Maynwaring (1668 – 1712) 所撰寫的〈A New Ballad. To the Tune of Fair Rosamond〉,嘲諷安妮女王與寵信艾碧嘉的宮中同性愛。(來源
2. 女王、寢居夫人、政治情勢
因為十八世紀這類諷刺文的紀錄,導致後世多半以不甚友善且戲謔無情的角度,看待安妮女王,關於她的評價多是不太聰明、沒有主見、無聊乏味。因為不太聰明,所以讓兩個女寵信親近掌權,左右國家大事,甚至隨意奉送皇宮白銀當贈禮。
其中,安妮女王與莎拉夫人自幼即是朋友,除此之外也有政治的連結,安妮女王的父親是光榮革命時被罷黜的詹姆士二世(James II),而詹姆士二世在位時的心腹將領約翰.邱吉爾(John Churchill, 1st Duke of Marlborough)受爵位之後,被稱為馬爾博羅公爵,也就是莎拉夫人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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