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鄉阿輝曾說：「民雄是米食天堂。」這句話雖可套用在全台的農業鄉鎮，但對阿聰我來說，民雄街仔的小吃，尤其是早餐，可是從一粒米千變萬化而成的：肉粽、糯米腸、雞肉飯、煎粿、油飯⋯⋯阿聰我從小吃到大，從猴囡仔吃成中年大叔，吃得淪肌浹髓，吃得鑽筋入骨！
◎變色字表示台語解釋連結。
廟旁的不見天街
每次從外地回嘉，太陽一升起就睡不著，眼皮猛然睜開，噗噗噗騎上摩托車，往古稱「打貓」的民雄市街而去，路徑就像《大士爺厚火氣》第二集，阿媽牽著挩窗走縱貫路、穿越平交道，經過市場口來到大士爺廟，旁邊的小巷外地人稱「廟街」，深藏著打貓人共同的味覺回憶！那時，巷子細小幽黯，乃棚架搭起的「不見天」，從北頭到南尾，每一攤的老闆與飲食我現今仍記得清清楚楚：肉圓、磅皮麵、當歸鴨麵線、肉羹麵、潮州麵、熱炒餐廳、水餃、意麵、牛肉麵、八寶冰⋯⋯
可惜，不知為何，不見天被拆得一乾二淨，小吃攤風流雲散，徒留我濃濃的惆悵⋯⋯幸好，還有家肉粽小攤，撫慰我哀愁的美食魂。
豐腴油香的晨光
要吃得早，有時九點即售罄。
南部粽是用煠的、清水去滾煮，兩張青嫩竹葉將糯米、花生、油蔥包封，而美味的催動引擎，是半肥半瘦的三層肉，其油脂化開、擴散、均勻地塗抹於內餡各孔隙。
老闆的金項鍊閃亮亮，扣子沒鈕胸膛敞開，掀開蒸籠蓋子抓了顆肉粽來，解繩剝葉，置盤淋醬，動作俐落，豪氣端上。在路旁的露天座位，我執筷將肉粽切開，熱騰騰的葉香、油香、豆香、肉香隨即鑽入鼻腔。
浸淫於盈溢民雄街上的特製醬料（第一次舉牌），從粽尖的堅實糯米，飽仁的花生，直取三層肉那美味核心。沾辣椒醬或蒜茸，湯料有丸仔與三角形的豆乾糋，單選或混合，散上一點胡椒與芹菜珠。
這是場飽足的盛宴，怕發胖不敢多點一粒，我會貪婪地用湯匙將浸淫於甜黃醬料的米粒舀入口。
也浸淫在嘉義平原的晨光中！
鄉野間的小確幸
同樣是廟街，民雄國小對面的肉羹麵，阿聰也是從小吃到大。
最獨特的是繭仔（kián-á），就是北部常說的雞捲，餡料乃豬肉、魚漿、洋蔥、紅蘿蔔與蔥等等，用網紗（豬的網狀腹膜）捲包成長條狀，下鍋油炸，全名網紗卷（bāng-se-kńg）。看著老闆娘俐落切塊，閃現青菜肉塊的繽紛顏色，定要沾辣口的哇沙米，脆脆香香美美動人啊！現場配肉羹麵或飯，包回家就是餐桌上一道引得筷子忍不住的珍味。
下一步，踏進主戰場，民雄市場入口人車簇集，販售著生活百貨與服飾配件，更是舌頭的主戰場，潤餅𩛩、菜燕、碗粿、肉粽、魷魚羹、三明治蛋餅豆漿等等。還有一家火雞肉飯叫小甜甜（沒錯，就是那個卡通），清晨五、六點即開門營業，一整巨大火雞用布蓋著，一片一片𠞭落來，鋪於米飯之頂，淋上肉燥與那神秘的一匙油，我獨鍾那片鮮亮的醃黃蘿蔔，湯是嘉義地區基本款：丸子湯、紫菜湯、味噌湯、下水湯、冬菜蝦仁湯！
坊間盛傳，嘉義人全天都吃雞肉飯，沒錯，早上第一餐，就是小甜甜。
糯米腸像條魚
喂！喂！講甲喙角全波，還沒講到重點。這幾年回嘉，我偏愛民雄市場如椽巨柱那招牌下的糯米腸，我們在地的稱大腸、大腸箍，而北台灣最著名的基隆孝三路則稱大腸圈。
望見油鍋之上、瀝油架那疊起如山的糯米腸，口水定要滴瀝的，再看那奇形怪狀的外型，就知道是「正豬腸」，不是完形假假的人工腸衣。這攤的糯米腸現場低溫過油，有長條狀的中段，我偏好油脂豐厚的大腸頭與布袋尾，腫得一塊一塊的好似野獸，內行人都知道，最美的在此。
要點完整的一份，澆上流布於民雄的獨特醬汁（第二次舉牌），盤子端上，真如一整尾完形的魚，豐沛！腥臊！有豬血腸仔湯浮著韭菜的濃郁配佐，我偏愛翹腳坐在小巷旁那桌，就在1906年被大地震所毀的舊媽祖廟旁（請讀《大士爺厚火氣》十一集），吃著吃著陽光斜斜探入，將桌上的美好照亮，這就是打貓好過日、美好的生活！
煎得快到焦之前的酥
住台北的朋友曾問我，古早台灣家家戶戶磨蒸的粿，北部似乎比較少有店攤販賣（大推基隆廟口66號油粿），她很羨慕中南部，不僅有各種粿，還變化多端，如碗粿、肉粿、煎粿⋯⋯
這就不能不談到茂寅煎肉粿，本在民雄市場口擺攤，現於中樂路店面販賣。都是當天製作、用料實在。當然得早起，否則吃不到，光看那軟㽎㽎，四方堆疊將煎板包圍的肉粿，就是一種視覺享受。
只見老闆將肉粿煎得快到焦之前那種剛剛好的酥，擺上荷包蛋且淋上遍行於民雄的特製沾醬（第三次舉牌）。饕客如我只消拿起叉子，一塊塊將米香、軟𩚨、豐足入口！
如適前所談的肉粽、火雞肉飯、大腸箍……打貓人早餐份量真足，猶如阿公阿媽祖先們，拍殕仔光就起床，得要吃得飽飽去做粗重工作才有力氣，正港作穡人！
隱藏版正要登場
到民雄街仔吃早餐，除了味覺的享受，更要膚觸踅街的自在感。
我慣走市仔後，鑽入冰塊店與喜餅店之間入口，看看米店一排米袋擺列在地的各種米，遠望時間將招牌暈染的雜貨店，左前方乃熱鬧的豬肉、蔬菜、魚鮮、熟食攤，我拖鞋往右，經過全台獨一無二的飲食攤。（容我暫時屏蔽）
然後，去吃日思夜想的磅皮麵。
磅皮麵是什麼？民雄街上共有幾攤？為何是鵝肉、肉包之外，吃遍台灣南北的阿聰認為最能代表民雄的小吃？
下一集「打貓好過日」，米食退位，換麵食滑溜登場。
- 本文所有圖片來源：鄭順聰 攝影
- 編輯：王志元
- 責任編輯：王志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