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午後,在金邊藝文集散地Meta house參觀一場展覽,主題是赤柬後倖存者的故事,此展覽背後的計畫名為「勇氣的烏龜」。 這烏龜的視覺形象,象徵著自1975年赤柬軍隊進入金邊以來,他們人生自此被迫縮在龜殼裡,滿是害怕、恐懼、猜忌、懷疑,即使親人、朋友、孩子在過程中被虐待殺害,也只能先顧好自己,求得生存。 這烏龜也與下個「抬頭世代」連結,即使內戰結束,龜殼內依然還沒有和平,家庭暴力、人口販賣、毒品走私,這些掙扎,寫在牆上孩子的畫作裡,都仍是現在進行式。 我細細讀著他們翻譯成英文的口述記錄,可能是研究過不少資料,對展覽內容沒有太多的意外,只忽然想起爺爺怎麼用額頭的細紋和我訴說著隨日軍抗戰的歷史。 然半小時過後,一群高齡老人緩緩走了進來,腳步輕得無聲,這突如其來的橋段,讓我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我辨識出其中一位婆婆,就是我眼前照片的那一位時,我才赫然明白,他們真的從照片裡的時空,走出來了。 約15 位赤柬後的倖存者,他們同時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展覽裡的觀賞者。僅管我曾遇過幾位歷經那段黑暗時代的長輩,或聽朋友們淺淺分享著父母的故事,這仍是第一次看到一整群受難者,他們如迴游般,一瞬帶著我往歷史的上游捲去,轉眼上岸。 柬埔寨年輕人向他們導覽計畫的緣由生成,及如何結合年輕人參與。他們專注地看著影片裡學生用戲劇演出他們在赤柬時期遭受的霸凌迫害,沒有說話,就是靜靜地看,像是只夠把精神貫在和孩子們的心靈對話上。 接著他們沿著一張張照片,臉湊得好近好近,並指著一個一個字齊聲朗讀出來,那幅畫面,深刻地停格在某個沒有時間的角落,值得收藏成一部電影。 「這溫尢啦!」其中一位老奶奶笑得合不攏嘴,即便我們仍無法以言語溝通,她仍然好驕傲地向我們展示。那像是親人成偶像般的喜悅,這一笑,頓時也將我心裡的最後ㄧ道防線輕輕抹掉。每每談起赤柬總是沈重,這倒是第一次,覺得不用這般嚴肅,反而是一種解脫。 他們的腳步,不再是赤柬時集中營裡被扣上的十人腳銬,眉頭,也不再深鎖如獄中的苦痛,印記還在,傷痕還在,但在面對大眾之後,人生裡的凹痕傷疤都在當下明朗成世代的胎記。 沒經歷過,誰也從無法真的懂 他們也或許從未有這個請求 只是純粹希望喜悅分享 在幾十年的夢魘和恐懼壓抑下 終在生命有餘之年 他們破繭而出 向天空驕傲展翅 這段過程需要的是下一代的謹記 需要更多人的聆聽 展覽裡的藝術與劇場,互動與設計,以及牆上佈滿孩子手繪的烏龜作為打氣,終於讓世代的對話,在面對歷史轉折之際,不需要總是這麼沈重。 原來我們可以,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