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放學的時間到了。我和祐介把那兩個低年級學生的泳褲脫下來扔到一邊,換上自己的衣服離開了泳池。學校裡依稀還有些沒回家的小孩。像是被拋棄似的,我們衝過走廊回到教室。原本以為已經沒人了,在走廊聽見了說話聲。是純一、和弘還有稔。
看到我們以後純一說:
「喂喂,煙花啊,你們覺得從側面看是圓的,還是扁的?」
他們在說什麼啊,是打到天上的那個煙花嗎?從側面看是圓的還是扁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感覺像是扁的,剛想回答扁的,祐介卻說是圓的。於是詢問正確答案是什麼?結果大家的意見並不一致。純一認為是扁的,和弘認為是圓的。覺得和弘和祐介說的圓的比較對,稔卻說自己見過扁的煙花。
「真的啊。去年在鄉下的爺爺家看的煙花大會,從爺爺家的院子裡看過去就是那個樣子。爺爺當時就說這邊的角度不太好。」
「嗯,要是爺爺說的話那肯定不會錯。」
純一贊成稔的證詞。和弘說那就打賭。大家為賭什麼爭論了好久,最後,全員通過了純一的提案。輸的一方將承擔贏的一方的全部暑假作業。但是要怎麼確認煙花到底是圓的還是扁的呢?那就得從側面去看煙花才知道。和弘想了一個辦法,拿著貼在教室裡的地圖跟大家解釋起來。
「燈塔,你們看不是剛好在海岸的側面嗎?這不就是能從側邊看到煙花的地方了嗎?」
是笨蛋嗎?這麼難得的煙花大會,竟然要為了這種無謂的事情特地跑到那麼遠的燈塔去?我原本是這麼想的,結果意外的是祐介接著他的話說:
「走走!大家一起去一起去啊,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對吧!」
純一覺得比起做暑假作業,去燈塔什麼的都不算麻煩,稔為了證明自己的經驗,整個人都亢奮起來。我內心其實是不想去的,打著別的算盤。夏薺也許會去煙花大會,也許能再見到她,如果去了燈塔那邊,就會失去這次機會。可是夥伴們基本上已經沉浸在這個計畫裡了,這樣下去可沒法拒絕。也不可能說什麼自己一個人去煙花大會。結果還是變成跟大家一起去了。
出了學校不遠處就有個三岔路口,大夥兒就在這裡解散。到家以後店門口掛上了本日暫停營業的牌子。爸媽去義賣會幫忙,也就是說家裡沒人。這麼想著走上了樓梯,打開自己房間的門,竟然被裡面的人嚇了一跳。
「啊,嚇死我了!」
「喲!」
是祐介。
「喲什麼喲,幹什麼呢,你這傢伙!」
「你啊,鑰匙就那麼插在後門,太不小心了,你應……」
「所以你就擅自進來了?真不敢相信。」
「什麼啊,我進來的時候有說打擾了啊?反正你這傢伙五點之前都有空不是嗎?欸,真是好巧!我五點之前也有空呢。」
祐介拿起手邊放了好多天,已經有黴菌飄在上面的蘋果汁,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喂!那個,放很久了!」
說的時候已經看到他喝了,還是遲了一步。祐介聽了立刻把果汁噴的滿屋子都是。
「你早說啊。」
我把抽取式面紙盒扔給他。
「對不起。」
祐介極不情願地拿面紙擦地板。我也幫他一起擦。有什麼不同了。總覺得心裡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果然,那個時候被拒絕了?在游泳池旁邊?我還在水裡的時候?他現在應該是強忍著沒哭出來吧。如果真的被拒絕了,現在會是什麼心情呢。突然有股衝動想問他,又覺得祐介有些可憐,真沒什麼能問出口的勇氣。
集合時間是五點,我們兩個邊玩遊戲邊打發時間。夏薺要轉學了。知道這件事的應該只有我吧。如果跟祐介說了,會怎樣?他應該會很受打擊吧。祐介現在大概感到很受傷、很失落吧,卻沒什麼同情他的感覺。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對方一旦是夏薺,我的心就會這麼難過呢?
回過神的時候,差七分鐘五點。
「差不多了,走吧。」
我趕緊站了起來,但祐介卻抓著遊戲桿不放。
「欸!已經這個時候了?」
「已經五點了!喂!」
「等一下啦,我把這一關過了。」
「不行!」
我切斷電源。祐介不滿地咂了一下嘴,才極不情願地站了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能感覺到他應該也不想去。其實我跟他一樣不想去。祐介終於鄭重地說:
「喂,我們別去燈塔了吧?」
「啊?」
「煙花是圓的還是扁的這種事情無所謂啊,你不這麼想嗎?到燈塔那邊也太麻煩了吧。咱們兩個逃跑吧,去海邊!」
「那太對不起大家了。」
「沒關係啦。那,你去跟他們說。」
「啊?」
「所以啊,你去操場,跟純一他們說去。」
「對哦,提前跟大家說的話,他們就不會抱怨了。」
「不會抱怨啦。那,拜託你了。」
「拜託我幹什麼,一起去啊。」
「啊?」
「為什麼就我一個人去啊?開什麼玩笑。」
祐介又咂著嘴,極不情願地走下臺階,磨磨蹭蹭地穿上鞋。我焦急地催促他,逼祐介趕緊出發。
「快點快點!都已經遲到了。」
「遲到一點才比較好啊!」
我推了推磨磨蹭蹭站起來的祐介,打算用跑的過去。
「痛痛痛!」
腳突然疼了起來,我猛地蹲了下去。
「痛……」
「怎麼了?」
「今天在游泳池裡傷到了。」
「今天?」
「不是說了傷到了嗎!」
全文摘自《少年們想從側面看煙花》,圖文由木馬文化提供
書名:《少年們想從側面看煙花》(少年たちは花火を横から見たかった)
作者:岩井俊二(Iwai Shunji)
譯者:王純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