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的那片低窪溼原啊; 話說我在那裏採酸模。 那個人啊;「美無度」。 那無法言喻的美啊; 可是不同於掌管皇帝出行車輛的那些帥哥。 在《詩經。魏風》裏,有一首《汾沮洳》是一位女子讚美帥哥的吟唱,這女子是庶民女子,勞作中所見帥哥,顛覆了她以往對那些華服官人的仰慕,這個一見鍾情的男兒,他的「美無度」不是靠那些服飾妝美,那是一種怎樣的美呢,後來兩節的吟唱就高潮迭起了,這女子采桑的時候,那帥哥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這公行,就像是現在的儀仗隊吧,那些小夥子可是百裏挑一的標緻。等到這帥哥「美如玉,美如玉」的時候,就是王公大臣也相異了。這帥哥是怎樣的美呢?我無法想象,只是覺得好羨慕啊。尤其是在采野菜的時候,能有這樣的心動,那漫山遍野的嫩綠,豈不是一具含情脈脈了嘛。 每當梅雨時,綠油油的野菠菜的那些大葉子中間,開始有一兩根直直的莖挺出,上面開滿了密密麻麻的樸素的花,這花兒由嫩綠變作淡淡粉褐色,再變成深紅褐色。這普通的野草,從小就在路邊樹下等等意想不到的地方常見,如果不是一次偶然,我一直會對承載一段遠古的浪漫相思的植物熟視無睹呢。 我家的山坡,每年都要拜託園藝工人來割草剪枝,老社長退役後還是會隨着兒子新社長一起來,偶爾帶來他釀的山野果子酒,或是一兩棵他家院子裏的花草。那一季的梅雨裏,老社長告訴我,這滿山遍野的大葉子植物叫做:酸模,日語的發音是さんも。還有一位叫北原白秋的日本詩人,寫了一首日本人皆盡知的童謠《酸模開花時》,YOUTUBE上找來聽,好耳熟的,此乃後話。但說這酸模,依着老社長告訴我各種料理的方法,當夜,就采了些嫩嫩的葉子,用滾水輕輕淖一下,然後撒上薑末和大把魚末,澆上醬油,博奧到底沒吃出來是什麼,只覺得淡淡的酸味很是清新。據我們的中醫老方記載,說是酸模的花乾燥之後,煎服之,有健胃,解熱之功效,便考慮是不是要收集一些備用呢,說不好還能把藥箱子裏的胃藥都扔掉呢。 自此之後,再看酸模,竟有些纏綿的情意了。 其實我們的審美能接受的是那些美麗的花開植物與愛情有關,如玫瑰等,只是這看似貧賤的被稱作山羊蹄,山大黃,醋醋溜,牛舌頭的東西,難道也能是表象愛意和體貼的嗎?我猜可能還是和詩經裏的那首《汾沮洳》有關,畢竟這是最早的出現在與愛情有關詩歌裏的植物。 至於,它還是每年的1月23日的生日花,也就是祭祀基督教裏七世紀大主教聖尤哈內之花一說,也得鑑於屬於地中海式氣候的南歐,能夠把酸模當做蔬菜來栽培,也算是有趣了,那麼我是不是要嘗試一下,留下一些,作爲家常用蔬,還能省下一筆食材開銷呢。 這以後,我改變了心境,想着這野草上居然承載着幾千年前的那個女子不知所措的愛意,傳承者幾千年前聖教堂祭祀時的默禱告,那份梅雨中的綠,就愈發不同凡響了。 後來的春天,酸模也成了我家必品的一道山菜,那三人心裏想着的是那首北原白秋的詞編做的童謠,我呢,想着的就是4000年前的一段單相思,在咀嚼間編織着無數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