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突如其來的想法,想要找找高中到大一時期我的照片,想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五十公斤不到的我,會這麼執著於深信自己是個“胖子”,這麼偏執於減肥這件事,會因為晚上多吃一塊蛋糕而懊悔一個晚上,會絕食三天,然而現在瘦到了很多人用“關切”的口吻問候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好像確實太瘦了,我想看看當年五十公斤不到的我是不是看起來“更健康”。
於是我搜尋了起來,卻無意中發現了2009年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我跑去了貴州的“農民子弟工”學校讀書的照片,印象最深的是這所學校的廁所都是茅坑,等到屎尿都溢滿出來的時候,臭氣熏天的時候,也就是差不多兩三個星期,他們才會沖一次水。
還有一件小插曲,當年我讀的這所學校, 因為都是農村戶口,連中考進城考試的名額都有限制 ,就是考試前十名的人才能進城, 然後當時我以為我也有限制 ,所以就很緊張,徹夜苦讀, 結果我考進前十了,但是其實我根本不用用這個名額 ,結果就擠掉了一個位置, 我記得當時有幾個同學在考試之後就在教室裡哭泣 ,那意味著, 除非重考一年 ,不然一輩子都出不了那個山,連貴陽的學校都讀不了,在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就意味著,可以你的三代之後都是你這個貧窮命。
那個時候應該是最胖的一個時期,自卑感油然而生,印象中學校裡的食物除了油膩就是難吃,還要自備很有時代感的鋼碗(上面畫著很土的圖案),又抑制不住自己的食慾,所以那時候對自己的食慾一直都很羞恥。
記得那時候即使是大夏天也不會穿短袖,青春期就在這樣充滿壓抑和羞恥以及高高的書本裡和永無止盡的考試裡度過,悶熱的夏天和青春期的羞恥心的衝突感總是在文學裡出現,其實不難理解,在這樣一個需要釋放的年紀,卻沒有得到任何關注,反而是在這樣一個低劣的環境長期羞愧,換來的需要排解一生的一種自卑。
在這麼一個最窮的省之一的地方,這樣一所學校是被稱為“私立學校”的,這麼一個熱水需要用熱水壺打的地方,這麼一個活活的像在40年前的中國的地方,落後貧窮和令人髮指的土在這裡演繹的栩栩如生。
那時候剛從台北搬過去,那巨大的環境的落差,讓我心理上非常壓抑,又頂著巨大的壓力,且因為長期在貴州生活的關係,身邊沒有其他台灣人,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其實考試制度不同於大陸人,導致我長期都是以大陸人的高考制度來要求自己,不允許自己的有任何的玩樂心態,一心只有讀書讀書,讀書完就可以解放過好日子(階級的侷限的愚昧性)。
那個時候的我,性格已經慢慢開始孤僻,到了高中很長一段時間,越來越惡劣,直到大學,環境變得正常了之後,但也已經大致定型了。
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提過初中到高中,刪除了所有照片資料,我的青春期在一些貧窮落後的地方,過著幾十年前的一種狀態,承受著巨大的考試壓力,所有人告訴我,考不上大學你就去做工。肥胖的身形,受影響的很土的著裝(去貴州之前小時候的我還算陽氣),豬一樣的食慾,那時候看到天上的飛機都在想“什麼時候能逃出這個大山”“會不會一輩子成為這裡的農民” 心裏很清楚自己很土很俗很不喜歡自己但又改變不了環境,還被所有那些社會層次很低的人否定“人是群體動物,你就是要適應環境”。
即使其實我很早就有意識,環境的影響非常深遠,從來沒有對錯只分,只有適不適合,但我也是到很久之後通過見了很多世面,才深刻的明白這個道理。那些在台灣不溫不火性格的人在台灣很受歡迎,但我知道要是在我待過的以前的學校,那就是肯定會被排擠的命;那些胖胖的卻很開朗的人,我知道在我以前的環境這種人還沒來得及開朗就已經被霸凌了;那些說不滿考試制度輟學的人,在中國不受待見,但在國外卻非常普遍;那些在中國叫做胖子的人,在國外卻叫美女;那些在大陸叫做叛逆的人,在國外叫做個性;那些溫良恭儉,在外國叫做壓抑。
沒有對不對,只有適不適合。
很多年以來我都深信著,家世,家庭的文化背景,父母的性格,父母的見識,社會環境,都深深地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和價值觀,那是因為我曾經經歷過很底層的人的生活,也經歷過很富裕的人的生活,我知道每一個人站到今天的位置,或者他的極限,他的認知,所有一切都逃不出社會這張網,即使他多麼意氣風發地認為自己不用吹灰之力地得來的一切如此理所當然,想不出為什麼別人就做不到。
那都是見識短淺所致。
不是每個人都要向上才能行走,那些向上走不了的人 ,向左或向右或許走的比你還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