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滴咖啡──點荷蘭冰滴的人，有種特質，他們只愛冰滴的口感，明顯拒其它咖啡於千里之外。
如果說，迷迭香玫瑰花茶，是在負能量中保留著愛情的美好，冰滴咖啡便是在低溫中保留住咖啡味的菁華，它沒有熱咖啡的苦澀，也沒有冰咖啡的稀釋。
冰滴咖啡，是我們故事裡特有的尾韻。

畢業之後，我在學校附近的商圈，找到一份咖啡店的工作，那是一家新開的店，以賣外帶咖啡為主，因此座位不多，空間也不大，裝潢得美輪美奐，店面以亮眼的海藍色為主調。

我在這家店擔任的職位，當然不再是工讀生，是正職人員。

一位伯伯剛喝完我煮的拿鐵，開始和垃圾車店長聊起天來。

我清理著咖啡機的週邊，冷眼看著垃圾車店長和客人很沒分寸的互動，這家店的店長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與客人應對，她總是用一種燃燒自己，卻會嗆到別人的方式，我想，大部份的客人不會喜歡這種被服務的感覺。明明她都已經29歲了，怎麼會是這副德性？

垃圾車店長，妳真的很應該好好感謝我才對，要不是我煮的那杯拿鐵超級好喝，懂咖啡的客人，是不會跟妳這種檔次的咖啡店店長聊上半句的。

「你們店的義式咖啡豆，是用好的咖啡豆，對不對？」

「對，我們店的咖啡豆是自己混的，都是從國外進口的。」

我無言了。

「啊！是從義大利進口的。」

垃圾車店長深怕自己的博學多聞不被眾人所知，又趕緊多補上一句。

此時，店門把手上掛的一串鈴鐺，清脆地響了幾聲，約六、七位客人走進店內，說是要內用。

垃圾車店長看到突然擁進那麼大一群人，她整個人興奮到令人無法理解的狀態。

我很懷疑，第一次進來店裡的客人，遇到這種熱情過頭的店長，還會想來第二次嗎？

幫這一群女性客人安排好座位之後，她們自己開始清點人數，確認聚會的人是否都到齊。

「嗯，剛好七個人。」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的女客人這麼說。

「哎喲！妳的肚子還有一個啦！」垃圾車店長不假思索地接話。

「啊？什麼？」那位女客人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最後，才勉強乾笑幾聲。

「開笑的啦！不要在意啦！」

白痴才不會在意！我在心裡多加一句。

時鐘上的長短針，五點半的角度。

「那我先下班了，有事的話，再打手機跟我聯絡。」垃圾車店長交代完之後，就腳步匆促地離開。

我每次看到她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是真的很忙嗎？還是喜歡裝忙？

六點半過後，鄭文德來到店裡喝咖啡，因為他知道，這個時段的咖啡都是出自我的手藝。

「你們Alice店長，真的對咖啡豆那麼無知嗎？」

「誰知道？咖啡店，又不是只知道『咖啡』兩個字，就可以經營的。好笑的是，她自己還是店長咧！」

我拿著毛刷，清理義式磨豆機周圍的咖啡粉。「什麼都不懂的話，至少做人要謙虛一點，不是嗎？」

這個時段，通常只會排兩個人上班，我讓另一個工讀生去後面的休息室吃晚餐，我和鄭文德因此可以暢所欲言，不需要有所顧忌。

「咖啡豆的包裝上面，都會標產地的名字，Alice店長有看過哪支咖啡豆上，是寫臺灣的嗎？」鄭文德喝著我剛煮好的拿鐵，涼涼地說。

跟平常一樣，他挑了吧台座，一個很適合聊天的位置。

店門外隱約響起一陣音樂聲，是耳熟能聞的「給愛麗絲」，現在是晚上垃圾車會經過的時段。

「這還不算什麼咧！她在職前訓練的第一天，交代義式濃縮咖啡只能讓客人內用，不能外帶。」我故意提高聲調，模仿起垃圾車店長無比驕傲的口吻：「因為義式濃縮只要一走出店門口，就酸掉了啊！」

「不是吧！明明就是30c.c.的Espresso根本沒什麼好外帶的不是嗎？咖啡豆本來就會酸。」

「是啊！在義大利，喝義式濃縮都是站著喝的，因為很快就喝完了，所以也不會在咖啡店停留太久。客人只是跟她聊個義式咖啡豆而已，就鬧出那麼大的笑話，很不巧，義式咖啡豆，剛好很難是從義大利進口的，一般的加盟店，也差不多就這種水準，去總店學個幾天而已，不知道在跩什麼！」

「你們店的老闆娘還真是有勇氣，讓一個7-11的店長來管理咖啡店。」

「反正，她老公多的是錢啊！老闆娘就只是閒閒沒事做，想開一間輕鬆浪漫的咖啡店來玩。他們夫妻又不心疼，別人也不用幫他們想太多。而且，這種老闆娘有一種好處，就是不會吝嗇，我們店的員工，每個人每天都有一杯免費的咖啡，可以拿來練習。」

「我看，這家店應該改名字，叫『米蟲咖啡店』才對，老闆娘開來專門養米蟲的。」

「很難聽耶！我又不是米蟲。」我大聲抗議。

「對，妳是唯一的例外，妳是紅牌咖啡師，與眾不同。」他笑了笑。

鄭文德此時的表情，和他有些神似，我將把手扣上沖煮頭，收回一時的失神。

偶爾，鄭文德偷看我的眼神，我很熟悉。

就算是在和柏晉冷戰的時候，柏晉深情款款偷看我的次數，也沒有減少。

現在想一想，鄭文德跟最初的印象很不一樣，後來的他，為了喝咖啡，開始跑遍各個城市的咖啡館，只為尋找他自己喜歡的味道。

只能算他倒楣，誰叫他在最不懂咖啡的時候，遇上顏湘實？碰了一鼻子的灰，才慢慢地能和我當起朋友。

他們的氣質其實有點相似，對女生有細節處的體貼，說話的聲音柔中帶有磁性，就算長得不是典型帥，相處久了，也有一種性感在。

有的時候，我會想，鄭文德的模樣，或許是他的學生版本吧！

「話說回來，妳好像對義大利的咖啡文化很熟悉？」

「嗯……可能吧！只能說，是職業病。」

我承認自己心虛了，不過，這種時候，也只能說謊了。

「妳今天幾點下班？」

「八點半。」

「需要陪妳下班嗎？」

「不用，你如果有事的話，就先走吧！不是要忙著準備研究所考試嗎？」

「好吧！妳堅持的話。明天我應該還會過來，沒放假吧？」

「沒有。你可以放心，晚上還是喝得到我煮的咖啡。」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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