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要看完全部影集,終於豁然開朗故事原委之後,肯定會不禁驚喜,哇,這真是非常有趣的電視影集(但也有可能挑人看),不只故事懸疑、條理分明,劇情複雜、虛實交疊,而且畫面還復古多彩又華麗繽紛。真是近日少見的影片類型。
。。。下圖之後直接進入故事,一定有雷,請慎入。。。。
Annie 是9號,Owen 是1號。1 和 9 一直重複出現在故事的許多細節。其中一幕精彩之處,就在實驗結束之後,James 和 Azumi 要到地下室取車時,James 不自覺地走向一輛車號為「019-91A」的車。1+9=10。10通常暗示結束與完滿。
《狂想》的故事梗概,非常簡單,不相干的兩人 Annie(Emma Stone)和 Owen(Jonah Hill),因為參加一場新藥試驗,於是彼此認識、相互幫助、也共度難關。最後,兩人還因為互助,而各自解開心結,也療癒彼此內心的失落。(名字:Annie 的 A 代表 1,連結 Owen 的 1 號,Owen 的 O,則代表滿月,後面有解釋。)
1. 心理醫師的連結理論
整個故事的最核心,是「連結(connection)」,在第一集的開場,就已經明確說明:宇宙之所以能夠不斷運轉並且生生不息,都是因為來自不期而遇但命中注定的相互連結(這段話是由 Dr. James Mantleray 〔
Justin Theroux 飾演〕旁白,但理論實際上是來自他的母親,也就是心理治療師 Dr. Greta Mantleray 〔
Sally Field 飾演〕,Mantleray 這個姓氏很有趣,是 mental ray 的諧音,意思是「心理之光」,剛好就是「為憂鬱黑暗的心理,注入希望之光」的意思,也是心理治療的目的)。
Annie 和 Owen 兩人,剛好就是命中注定的不期而遇,兩人意外連結之後,不只能在困境中互相提攜,最後,還幫助彼此跨過一直解決不了的內心失落——Annie 必須面對失去妹妹的現實與無法原諒自己的自責,Owen 則是必須 1) 面對自幼被當成精神病而失去的自我、2) 從心理上脫離來自家族的親情勒索,以及 3) 從自我否定重新建立新的自我。對於 Annie 或是 Owen 來說,這些都是相當艱鉅的心理歷程。
James 與母親之間有很深的心結。他的科學研究來自內心深層的慾望——超越母親與獲得母親的認同。表面怨恨母親,James 其實深愛Greta,連GRTA都是母親的化身。
這種看不見卻早已存在的「連結」(或說靈魂伴侶,這是心理醫師 Greta 的說法),在 Owen 的說法,就叫做「規律」,而且規律不會變(The pattern is a pattern. 這段話其實是來自於 Owen 幻想的理想哥哥 Grimsson)。於是,在接下來的整部故事,就是在講述發生在 Annie 和 Owen 之間無法抵擋的規律與連結,同時,也是透過這種註定的連結,才能幫助他們兩人找回自我與重拾生活。
明明是位生物神經科學博士,James 研究的主題卻是「心理治療」(其實是深受母親影響),他想簡單地透過藥丸,就能幫患者達到「心理平衡」的效果,也就是他在影片中提到的「內在連結、跨過心結、消除痛苦」。他希望能超越傳統心理治療師的面對面諮詢與治療。在 James 的深層心理,其實就是希望以創新的成就超越母親,成為心理治療領域的英雄,由此獲得母親的認同與讚賞。
James 的科技心理治療新技術,使用兩種工具,第一個是三階段的藥丸ABC,另一個就是具有情感與同理心的超級電腦 GRTA(其實就是 James 自己母親 Greta 的化身)。
想想看,這件「1號月亮球衣(Warren Moon jersey)」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呢?
於是,《狂想》的要角雖然是 Annie 和 Owen,科學家 James 和電腦 GRTA(母親 Greta)也是同等重要,因為這四個角色,都是為了「失去所愛而心痛受苦」,因而都必須「接受心理治療與自我重建」。最後,無論是 Annie 或 Owen,還是 James 或 Greta,都是透過「(註定的)連結」,在與人互動之後,產生情感交流,幫助彼此面對失去,再相互鞏固內心自我,最後,即使「無法忘卻失去」,卻能因為新的關係,而終於度過難關,並且找回自我,重新回到正軌生活。
關於這套「連結」的理論,有兩個假設。假設一是,人類在基因或心理,都有找尋連結的本能,只是在大腦的理智層面上,沒有覺知,甚至還會防備(這也是為何這個藥物的實驗對象,不能有太強烈的心理防衛機制)。連結是種生物本能,一旦失去連結與互動、失去關懷與對話,人就會活得焦慮不安、失落孤僻,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個怪人(或精神病,也就是「唐吉珂德」所代表的意思:無法融入社會而過度幻想的瘋子)。
至於「被連結」的對象,有各種形式,並非情人不可,其他形式的情感連結,例如兄弟、姊妹、親子、朋友、或群體等等,都是有意義且有助益的連結,只要能夠在生活中,彼此關懷互助,而不再感到寂寞、焦慮、和失落。《狂想》這部影集很特殊,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導演既不書寫 Annie 與 Owen 的一見鍾情,也不刻意營造兩人之間的異性情感,而是以連結、互助、和產生需要的「友誼」,來解釋「情感」的意義與目的。
營救一隻非法狐猴的荒謬工程,Owen 從頭到尾毫無怨言幫忙到底,甚至還願意代罪。狐猴(Lemur) 名為 Wendy。Wendy Lemuria 就是最後 Annie 在混進精神病院的化名(第十集),此時,她也是毫無二心地只想非法救出 Owen,再一起遠走高飛。
連結理論的第二個假設是,關於人,絕對不只有「一種現實」眼見為憑的世界。關於人,其實有許多「現實」,例如心靈的、心理的、大腦的等等,這些都看不見卻很真實的世界。於是,我們不能獨厚「眼睛看得見的現實世界,而忽略其他看不見的隱形世界,畢竟在這些「隱藏的世界」裡,真實地藏著人類的生命經驗與喜怒哀樂,同時也深深地影響一個人的生命現實。
發明療癒電腦 GRTA 的 James,目標就是要消除這些隱藏在內心神秘世界中的所有痛苦。有趣的是,他的這項人生志願與他的專業所學,看似沒有直接關聯,但卻是他最真確的「現實」,因為這項自我期許正是來自「看不見的隱形世界」,也就是藏在他心中的失落與傷痛——源於他對母親的愛與恨,以及對母親企求的認同與肯定。
2. 失去與連結
非常孤寂孤僻難相處的人,或許在他們內心隱藏的世界,是非常渴望獲得連結(如同 Annie 和 Owen)。他們不明瞭自己的現實情況,困在內心迷宮,而無法言說內心的痛苦,因為完全被情緒籠罩與蒙蔽,於是只能躲避。例如 GRTA 在 Robert 死後極度哀傷,完全籠罩在情緒的迷惘,甚至想囚禁 Annie,與她一起永遠待在幻境的傷痛,也就是電腦在第三階段的 McMurphy 故障狀態。
人在自己的「內在現實」迷失時,表面上其實還是可以正常地生活著,但是在實際的精神層面,卻生病了,外在的表現形式就像是憂鬱、焦躁、逃避、防衛、或厭世等等。其中的「孤單與逃避」,應該就是他們最常表現的人際語言。
服藥之後,電腦GRTA開始主導夢境心理治療。Owen是一號患者,Annie是九號,兩人的電線1和9,剛好在隔壁,於是GRTA的眼淚在流入電腦內部之後,就在兩人的1+9之處燒掉觸電,自此兩條電線產生交纏作用,形成Annie和Owen註定的意外連結。
逃避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在現實世界中躲避,例如 Owen 的作法,就是遠離家人、在外獨居。另外,也有些人選擇躲入超現實的世界,例如 Annie,就是把自己投入 A藥丸的世界,進入幻想,在夢境中不斷重複咀嚼失去妹妹當天的痛苦。
然而,無論是在現實世界將自己隔離,或是將自己投入虛幻的世界,對科學家 James 來說,都是非常「真實」的體驗。這也是為何,在服過ABC藥丸之後,由電腦帶領患者進入夢境,所產生的三階段幻境經驗,能夠具有療效。因為「幻境也是現實」,就是這項虛擬體驗具有治癒機會的原因。
這三階段的治療分別是(ABC三顆藥丸的目的):
A、診斷階段,找出內心憂鬱的起始痛源;
B,行為階段,找出患者內在的防衛機制與盲點,透過電腦的輔助,一目了然患者內心的憂鬱迷宮與心理地圖;
C,面質的階段,因為在第一階段,電腦已經知道患者內心的痛源,在第二階段也畫出內心迷宮的地圖,於是,第三階段的目標,就是由電腦為每位患者設定一套客製化的治療系統,透過經歷新的人際互動,重新建立自我,讓自我產生信心、沒有斷裂、也不再沈溺心痛,如此,人生就能重新開啟,宛若新生。
在B藥丸夢境,Annie化身為Arlie,意思是騙子(lier),名字就暗示端倪:ar-LIE。此時,Owen名為Ollie,跟他現實的家在窗外霓虹燈閃爍的紅色Olly同音,也與他心儀的女孩Olivia有一樣的字首。在「面質階段」的Olivia,其實就是Owen的內在自我。
3. 心痛的來源
當故事一開場,關於「孤寂、失去、與心痛」的理論正在背景旁白。此時,兩位主角接連出場,而關於「被孤立」與「失去連結」的影像,也不斷重複出現。例如,一位波蘭移民,單獨與許多成對的友人,同坐一張餐桌。波蘭人很想透過有趣的對話,與他人產生連結,但卻被忽略孤立到好像是個精神錯亂的怪人在自言自語。
Owen 在搭乘電車時,也讀到一張廣告,畫面上有位母親(看起來像是 Annie)與兩個孩子的合照,旁邊有個人影空格,上面寫著:這是你(Owen)的位置。這張廣告在最後一集又再出現一次,提醒 Owen 要放開心胸、趕快找尋 Annie。
此外,在《狂想》的時代與城市,人與人之間應該已經相當難以交友,想要有真誠的關係,非常困難,於是才會有「代理朋友」,或是「付費陪伴」這種新興行業。Annie 要混進新藥試驗,就是透過攔截尼伯丁(Neberdine)藥廠員工 Patricia 的「代理朋友」。
在第一集的這些片段,顯示的都是「在眼見的現實世界,人們正經歷著失落與斷裂」。但是,故事接著會慢慢進入看不見的世界(也就是內心),描述都市人內在的失去與孤寂。
哥哥有兩種,一種是真實世界的壞哥哥Jed,不只在外作惡犯罪,還親情勒索Owen。另一種則是想像的好哥哥 Grimsson,總在Owen疑惑時,給予引導與建議。好哥哥Grissom其實是Owen的內心鏡子,反射出渴望逃離與自我期許。
Annie 與 Owen 的內心痛源,都起因於「關係的斷裂」與「失去」。Annie 與妹妹從小失去母親,兩人自此相依為命,並且成為彼此心理上的安撫與伴侶,然而,妹妹即將啟程前往紐約,內心非常焦慮害怕的 Annie,不敢真誠面對妹妹的遠離,而故意在兩人共同旅行的路上,「欺騙」妹妹,結果,還在惡整的過程,發生嚴重車禍,而失去妹妹 Ellie。
自此,Annie 藥物成癮。她不斷服用尼伯丁藥廠的A藥丸,讓自己沉浸在與妹妹發生悲劇的那一天,以重複痛苦(享受痛苦)為自己贖罪。Annie 會成癮於不斷重演過去,因為她從未由車禍意外原諒自己,只好透過A藥丸,沉溺在自責的無間道。
Owen 的情況則是另一個故事。在這個事業發達的富有家族,Owen 一直都是局外人,全家人把他當成精神病,而他也因為家人的「認為」而自以為真的有精神病。與其說 Owen 真的有精神疾病,不如說他是「被精神病」的。
因為被當成精神病,Owen 成為家族的外人,哥哥嘲笑他,父親還主導醜聞官司,要求 Owen 說謊,幫助哥哥與企業安然度過這檔性醜聞風波。Owen 是個局外人,就象徵在 Milgrim 企業內部的兩幅畫(在第一集 Owen 參加家庭餐會時),一幅是「父母與四個哥哥在華麗氣派的巨畫裡」,旁邊則是一幅相對極小的「Owen 人像畫」。因為完全被隔離在這個家族之外,Owen 自願不參與家族企業,而獨居於外面狹小昂貴的出租房間,自力更生。
相親相愛相互扶持的姊妹,原本只是前往紐約的短暫分離,最後卻因為意外而天人永別。用拍立得拍胳肢窩,其實好浪費。姊姊Annie好霸道,不接受妹妹Ellie的意見。
至於科學家 James,也有他的心痛來源——母親。
James 的母親 Greta 是位成功的商業化精神治療師,影片從一開始,就在許多影像角落偷偷展現這位著名的治療師,像是路上的看板、Owen 閱讀的書籍、或是廣播節目。
因為長期受精神病困擾,Owen 是 Greta 的粉絲,第一集在 Owen 剛進場之時,他就是在閱讀 Greta 的 No Fix, Just Bliss(無須治療,就是幸福)。 此後,在每次的夢中,只要有閱讀的鏡頭,Owen 都是正在閱讀 Greta 的書籍,而且每次都是不同書籍,象徵 Greta 是位多產的暢銷作家。
這樣一位出眾的心理治療師,在一般人的假想中,肯定是婚姻美滿,因為她還寫書指引他人如何追求幸福,與如何婚姻美滿。然而,事實其實不然。Greta 在兒子 James 八歲時,先生不告而別,而另外重組其他家庭去了。Greta 自此心靈創傷,還跑去跟兒子睡覺好一陣子(這裡很含蓄,但是又似乎另有隱言)。當然,行為詭異的母親,也讓兒子自此心理創傷,而不得不長期心理諮商與服藥。也是因為這樣的背景,使得 James 決定要創造一台超級電腦(以母之名)、創造自己的價值,讓母親看見自己的能耐,順便挫挫母親在市場上的銳氣。James 對於母親的情感,非常複雜,相愛香殺、又愛又恨。
「母親」在《狂想》中,以多種身分參與實驗。一是電腦GRTA的意識,化身為古堡女爵(圖左)主持降神會,要起死回生她的辦公室戀情對象Robert。也有以GRTA身分(圖中)與本尊Greta對話。另一種就是以James的現實母親(圖右)現身。
4. 魔術方塊和老鷹
人心的迷宮非常複雜,心痛中的人心更是。於是,魔術方塊是個關鍵,因為它具有解謎與拼圖的概念,象徵這部影集的主題:透過夢境的拼圖,解開人心未知的迷境。如此,我們就能明白,為何當 Owen 解開方塊之迷之後,三位有心結的主角,都能從心理癥結解脫,「重啟幸福人生(以 James 和 Greta 的用語來說)」。
魔術方塊在第一集就出現。當時 Annie 與 Owen 還是陌生人,在街上擦肩而過,但此時早已種下「連結的種子」——Annie 隨手丟出的「魔術方塊」,剛好就是由 Owen 從地上撿起。
有趣的是,兩人擦身而過之處,也就是 Owen 撿到魔術方塊的地方,就是 Owen 父親的企業大樓:Milgrim Industries。這家大公司之所以會如此發達,就是因為他們發明了一種「清潔狗屎機器人(poop bot)」。這個細節出現在第一集的報紙頭條鏡頭,「製造狗屎機器人的 Milgrim 家族,發生名譽危機」,此處的名譽危機,指的當然就是 Owen 哥哥的性醜聞——要求女受害者在他身上灑尿。
在這個橋段,Annie不只撿起魔術方塊,也丟出一本《唐吉珂德》。此外,一會兒來到旁邊斥責她的警衛,後來也在夢境出現,就是「野生動物保護部門」的警察。這位老先生還為了追回狐猴,跟皮毛商店老闆與兩個兒子,發生嗜血槍戰。
在《狂想》中,老鷹也是個重要意象。老鷹有三個重點出現。第一個是現實中的老鷹,也就是 Owen 小時候救起的老鷹,結果因為吃掉哥哥的倉鼠,而被殺掉。這是 Owen 心中的惡夢,因為在照顧老鷹的當時,Owen 已經與這個生命體產生情感連結。但是,當哥哥 Jed 遇到與自己利益相關之事的當頭,非常自私,而且殘暴,於是,他不只毫不留情的把老鷹給烤了,還以此為玩笑,從小到大嘲笑 Owen。
老鷹在此象徵著 Owen 在家的地位。明明是個有情有義的生物,而且還是正義的代表,在 Milgrim 家族,卻毫無份量,甚至,在緊要關頭之時,只要關係到家族任何一丁點兒的利益,還可以不痛不養地把牠犧牲掉。老鷹影響了哥哥的養寵物樂趣,殺之,弟弟沒有幫哥哥頂罪,關之(老鷹代表正義,在第二集的藥廠面試時,是 Owen 的圖片面試題,當時 Owen 回答「老鷹」的所代表的意義,就是「正義」)。
老鷹代表 Owen,在藥丸C的夢境中,再度出現。Owen 原本是在黑手黨世界,周旋在警方的臥底與父親的黑道之間,後來,當他從窗戶往下一躍自殺時,荒謬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死,忽然間意識到這只是夢境時,馬上化身為一隻老鷹,大聲高喊:Annie, I’m a hawk, I’m coming. 於是 Owen 轉眼就來到 Annie 的精靈世界。一躍登天,就能轉換時空,從黑手黨的現代,轉換到奇幻的精靈世界。
第三次重要的老鷹現身,是在第三個夢境的「外星人入侵官司」。此時,Owen 化身為 Snorri。他意外發現外星人(名為 Ernie,其實就是哥哥的倉鼠),照顧他,還跟他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有天,正當 Snorri 要舉辦酒會歡送 Ernie 的離去時,竟然親手意外炸死他,還炸噴滿室的藍血。Snorri 於是被起訴,但是 Annie 卻突然現身會場營救他。
Owen化身為Snorri,Annie則是CIA,兩人都在這個夢境面對自己內心的盲點、直視黑洞中的自己。經過彼此的幫忙與提醒,兩人總算由夢境清醒(流鼻血為象徵),而決定共同面對自己、解決問題、並且要由綁架他們進入McMurphy狀態的GRTA中清醒。
如果還記得,第三個夢境是「對質」,也就是與「問題核心」面對面,直視自己內心的黑洞。此時,被審問的 Owen(老鷹),必須面對眾人對他的質疑:為何要殺掉外星人(倉鼠),使得外星族群尋釁報復,準備入侵地球,讓人類滅亡。
這裡是個荒誕可笑的諷刺(呼應《唐吉珂德》的寫作手法),「眾人」就是 Owen 的家人,「外星入侵」只是「家族蒙羞」,而「地球滅亡」也只是「家族事業受挫」而已。透過誇張的對比(外星入侵vs.家族蒙羞),將極不重要小事(哥哥不敢自己面對司法),以壯觀的悲劇(殺掉外星人而引來地球滅亡)的呈現,產生荒誕的反差,製造諷刺的笑果。
當然,當事人 Owen 自己肯定笑不出來,因為他剛好就是身處悲劇的角色。這段夢境的作用,是 Owen 要面對自己在家人心目中的意義,並且回顧誤殺倉鼠(老鷹=Owen)的事件。如果想要治癒內心的黑洞,Owen 必須從這個事件的盲點清醒。
點醒 Owen 的人,就是來自CIA的 Annie。他告訴 Owen,倉鼠根本不值得救,因為他是臥底外星人,先來地球探路,準備引狼入室。於是,外星人根本不是因為 Ernie 被殺掉才要入侵地球,而是本來就打算要消滅地球。說穿了,Owen 的朋友是個叛徒,一點沒必要為他傷心和流淚。
「哇,怎麼這麼多人,殺都殺不完啊。」「他們都是你的心魔,全部殺光光!」後來,他們進入McMurphy病房時,在其中看見Annie腦死之後的床,73-「9號」。McMurphy就是GRTA綁架病患進入腦死狀態,永遠陪伴GRTA待在程式。這也是Geude跟Annia提議的「約定」,只要願意跟Getrude離開,就不用跟妹妹說再見。這也是實驗者進入實驗之前簽訂的風險條約——這不是一個完全沒風險的實驗,以前的實驗者就有幾位在第三階段腦死。
「發現自己原本只是家裡的代罪羔羊,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就是 Owen 的 Utangatta(冰島語的「遺失某物」,也是自己不敢面對的事實)。Annie 問他,什麼是 Utangatta(Owen 在離開與 Olivia 共組的家庭時,大喊的一個單字),Owen 這樣回答,「我覺得我好像一直都不存在(invisible)於這個世界,這讓我非常難過。」「不存在」,因為他的家人否定他、說他是神經病、忽略他、要他去頂罪、不然就去關(只能選擇關牢房,或是關病院)。
終於說出內心深處的盲點,Owen 總算知道他該如何面對家族的官司——說出「實話」,他自己版本的實話,而不是父親版本的「『假』實話」。如此,我們也能明瞭,為何會有「老鷹=正義=Owen」這樣的意象鋪陳了。
5. 月亮與瘋子
在《狂想》中,Owen 之所以會被家人忽視與犧牲,因為家人都認定「Owen 是個神經病」。「Owen = lunatic」的概念,重複出現,以「月亮」為象徵。
好喜歡這隻紫色的「陪伴下棋無尾熊機器人」。我也好想要有一隻「有腦的紫色無尾熊」當寵物。
1) 在 B藥丸的第一個夢境,也就是 Owen 和 Annie 變成搶奪名為「溫蒂狐猴(Wendy the lemur)」的 Bruce 和 Linda Marino 夫婦時,Owen(Bruce)一直穿在身上的 1號球衣(Warren Moon jersey),背面就寫著一個大大的 MOON,球衣前後面加起來,意思就是「一號月亮」,將這件球衣的意義,由夢境轉換到現實,就是「1號的精神病測試者」,也就是 Owen。
Owen = moon = lunatic = the hawk = 1
為什麼會說 Moon 的意思是瘋子呢?在英文單字中,精神病、精神錯亂、瘋子、愚癡、或是蠢蛋,都可以用 lunatic。Lunatic 這個字的字根是 lunar,原始的意思是,因為月亮效應,使得一個人精神錯亂。後來,不見得必須是因為月亮效應所造成的精神錯亂,才能使用 lunatic。凡是瘋瘋顛顛或發傻癡愚的精神狀況,都能以 lunatic 稱呼。
(Lunatic 也一直是法律用語,代表 mental illness,不過,美國已經在 2012 年底將 lunatic 由聯邦法中刪除。如此,我們也能理解,為何 Owen 的父母與哥哥一直會問他「能不能分辨現實與幻境」和「是否願意承認自己是個精神失調者(lunatic)」,因為 lunatic 一詞具有法律效益。)
月亮降神通靈會的瘋子舞,祈求 Robert 可以起死回生。
2) 由「瘋子」和「月亮」,再想想 Owen 的名字,以 O 開頭的名字,O 宛若「象形的滿月」,剛好呼應第五集的滿月降神會(séance)。當時 Owen 與 Annie 化身為 Ollie 與 Arlie(ArLIE,剛好 Arlie 在這個夢境就是個「騙子」),在「月圓之日」的古堡中,找尋《堂吉訶德》(Don Quixote)失落的最後一章(「失落的一章」剛好就是呼應前面的 Utangatta,內在迷失的自我)。
當時,電腦 GRTA 化身為月亮女爵,積極地參與他們的夢境,跟他們一樣在找尋失落的篇章,找尋內心因為失去 Dr. Robert Muramoto(
Rome Kanda 飾演) 的心痛缺口。有趣的是,女爵在降神會所呼喚的神,剛好也是「
月亮女神」,因為他希望通靈月亮女神的顯靈,能夠幫助已經去世的 Robert 起死回生。當時,女爵使用的詞彙是 Lunar Goddess, Diana, 和 Athena。
如果,我們將這場夢境段落轉換成現實世界的語言,意思就是「在月亮降神通靈會的一群瘋子在舞蹈」,這也是為何他們的舞姿看起來會那麼機械、荒謬、又可笑。GRTA 會主導這場降神會,因為她的程式中,女科學家 Azumi(
Sonoya Mizuno 飾演)已經安排了「共感與同理心」,而且大量注入 Greta 的論文資料,同時,也灌入 Greta 的意識,包含失去先生與破碎婚姻的黑暗情緒。GRTA 於是也有感情、感覺、和情緒,也能體驗「失去愛人」的痛楚。
這場Greta進入GRTA其實也是Greta與自己面對面,與自己對質得時候。不過,Greta後來還是說謊,聲稱GRTA把她趕出夢境,實際上是她自己被氣跑。Greta是劇中四位要角裡,唯一一位沒有真誠面對自我與重塑自我的角色。
3) 在第三個夢境的前半段,當 Annie 與妹妹 Ellie 來到精靈世界時,她們正要前往雲之湖(Lake of the Clouds),因為那裡有可以治癒 Ellia(Ellie)的解藥。然而,要抵達之前,她們必須先找到「隱形的滿月」。Annie 此時是 Annia,一個脅迫 Ellia 必須尿出八顆鑽石才肯護送她到雲之湖的無賴,反應的剛好就是現實世界中,Annie 曾經無賴般地欺騙與惡整毫無戒心的妹妹 Ellie。
途中,她們遇到好心救她們一命的鄉民 Nora 和她的先生(其實就是開貨車撞翻Annie 的車,造成車禍的肇事者,而 Nora 則是第二個夢境中的老太太女兒),當時,Nora 給 Annia 一面會說實話的鏡子。此時,Annia 看見幼年的姊妹 Annie 和 Ellie,頓時從夢中清醒,明白這是一場夢境,也明白她們要前往雲之湖的目的——慎重地與妹妹道聲再見。
由隱形月亮指引的雲之湖,其實就是現實中 Annie 與 Ellie 發生意外的鹽湖懸崖邊。現實中,Annie 一直想要再次前往鹽湖,因為她始終尚未由意外事件原諒自己。因為沒有原諒,她也一直無法忘記妹妹,這也是為何她要將自己沉溺在A藥丸,這是思念、是自責、也是贖罪。
然而,如果要從這個心病痊癒,她必須與妹妹道再見,正如同 Annie 在夢中告訴 GRTA 的那些話:你永遠不會忘記她/他(Ellie 或是 Robert),傷痛一直都會在,但是你會找到調適的方法。(GRTA哭著回答:可是我已經看過882人的心智,卻不知如何調適啊?Annie的答案是「沒有人知道(如何調適)。」這是個有趣的橋段,原來,心理醫生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調適,也不知如何度過內心難關,最後,竟然是由病患反過來給予建議與心理建設。)
「道完再見,就可以準備回家了。」這是 Annie 與自己面質之後的承認錯誤、原諒過去、也原諒自己。
6. 鏡子與唐吉珂德
月亮與鏡子,一直出現在《狂想》,這兩個意象也在塞萬提斯(
Miguel de Cervantes)的《唐吉珂德》出現過。唐吉珂德在冒險時,曾經遇過月亮騎士(the Knight of White Moon)與鏡子騎士(the Knights of the Mirrors)。其中,唐吉珂德與鏡子騎士的混戰(用鏡子反射強光照射唐吉珂德),象徵的就是「看清現實、看清自己、別再做夢了」。
在《狂想》中,「鏡子」出現時,也有一樣的暗示。有三次重要的鏡子情境。
在B藥丸的古堡夢境中,當 Arlie 與 Ollie 在找尋《唐吉珂德》的失落篇章時,Arlie 帶著 Ollie 來到鏡子前面,這個騙子大盜說,鏡子繞三圈,就能看見密室,裡面就有那本失落的篇章。此時,這面鏡子也是種提示:趕快找回自己吧。不過,Arlie 這次的行動(認清自我與找到盲點)並未成功,因為後來「失落的篇章」並不在鏡子後面。
到了C藥丸的精靈世界,當 Annia 和 Ellia 來到精靈世界,待在 Nora 家之時,Nora 給她一面鏡子,Annia 在鏡中看見自己與妹妹,兩人有著難以割捨的交纏連結。此時,Annia 終於明白,自己與妹妹的真實關係:妹妹崇拜她,她要照顧妹妹;但是旅行當時,她一直逃避與說謊,從沒真實告訴妹妹自己的不捨與需要。就在此時,Annia 明白自己就在夢境,明白 Ellia 是自己的妹妹,而自己就是 Annie。
「看見自己了嗎?」後來,Ollie 找到《唐吉珂德》的失落篇章,放在火柴盒裡。騙子 Arlie 說,給我。魔術師 Ollie 大方交給 Arlie。當然,失落的篇章早就被調包了。當 Arlie 打開火柴盒,見到的不是失落的篇章,是「紅心九號」。9號就是她自己。
最後一次鏡子,非常有趣,不是真的鏡子,而是「人」——內在自我的反射。
同樣是在C藥丸的夢境,Owen 的全家都是黑道,而 Owen 是警方在家中的臥底。這個夢境幾乎就是
《無間道》(Infernal Affairs, 2002)裡「我想當個好人!」的翻版。最後,是待在父親身邊的親信Frank勝出,他是聯邦調查局的臥底,還救出被困的 Owen。被救出時,Owen 告訴 Frank,要一起帶走 Olivia,與她遠走高飛。
Olivia 的發音與 Ollie,在字首的發音與拼法,完全相同,也與窗口霓虹燈上的 Olly 相同。這三個名字,指的都是 Owen。Olivia 說明自己想當模特兒,卻被家人嘲笑,還因為慢性失溫症,而被家人勸阻尋夢,而繼續待在家鄉當女服務生。Olivia 還告訴 Owen,家裡需要我幫忙,因為我留在家裡,冬天時家人才會有溫暖。
顯然,Olivia 的遭遇跟 Owen 一模一樣,平時家人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卻在家人有難之時,被當成自私家人利用的對象。Olivia 講述的故事,其實就是 Owen 被家族親情勒索的現實。於是,Olivia 是 Owen 的內在鏡子,內在自我,因此當 Olivia 告訴 Owen 他有多麼聰明、善良、又英勇時,其實也是 Owen 正在面對自我與認識自我的過程。
Owen在這個夢境,綁著辮子,看起來非常詭異,其實是種連結,連結隱藏於內在看不見世界的自我——Olivia。這張面對面的劇照,其實就是 Owen 在照鏡子。
如此,我們就能理解,為何他們的小孩都是 A 開頭的名字:Antarcticia, Africa, Australia 等等,因為 A 就是1,Owen 是 1 號。一號(Owen)跟一號(Olivia)在一起,當然會生出一堆一號。
如此,我們也能理解,為何 Owen 會遠離 Olivia,因為他們共同生活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家,還是他自己。Owen 只是以悲觀的自我和內在的自我共處,並非與他人相連。於是,看著屋外的巨大白月,Owen 大聲高喊,Annie,我是老鷹,我來了。月亮,除了有瘋子之意,也是角色迷惘之時的明燈指引。
7. 重複、連結、與小題大作
《狂想》有趣又吸引人,就是在許多故事的細節與角落,導演與編劇都會刻意安排「規律的意象重複」,象徵《狂想》中的主題:規律、重複、連結、與相關。像是 0-1-9 就以各種形式不停地出現,在車號、撲克牌數字、或門牌號碼等等。
又例如「密碼」,無論在現實或在夢境,都是5678。因為許多規律重複的小細節,相互連結產生新義,故事才會有許多彩蛋遊戲。
還有名字,也都有規律的重複:
心理治療師 Greta = 電腦 GRTA = 精靈世界的 Gertrude 女王
9 號 =Annie = 古堡裡的 Arlie =精靈世界的 Annia
1 號 =Owen = 古堡中的 Ollie = Olivia = hawk = Warren Moon jersey
老鷹、大便清潔機器人、還有妹妹失蹤的小狗(暗示狐猴),都回來了。
最後,這部影集另一個有趣的原因是,故事技巧採用的是「小題大作」的誇張荒謬法,也就是《唐吉珂德》的諷刺手法。交錯現實與夢境(幻想),將無足輕重的小事,誇大成為生死交關的大悲劇,橫跨在小事與悲劇之間的荒誕鴻溝,就產生可笑的諷刺。這是一種以輕鬆詼諧的手法,嘲諷世人的荒謬與瘋狂。
人們都自以為正常,但是或許現實世界大部分的人,才是真正的瘋狂。人人都說「不要說謊」,但是愈是位高權重之人,埋藏更多謊言,也隱藏更多罪惡(正如同 Milgrim 一家)。
還好,雖然原本被愛說謊的瘋子家人陷害,最後 Owen 還是讓有著註定連結的 Annie救了出來(拯救的概念,與狐猴有關,這也是為何 Annie 會在療養院的入口填入 Wendy Lemuria 這個名字)。
最後,兩人開著廂型車逃跑,後面則是一群人追不上的警衛與護理人員(這一幕剛好是 Owen 在第二個夢境中曾經跟 Annie 描述的現實夢想)。總算,Owen 在十集的憂鬱之後,終於能夠哈哈大笑,和 Annie 抱著可愛小狗,一起到奔向鹽湖城。
「雖然不能忘記悲傷,但是總能找到方法調適」,顯然,新朋友與新連結,就是個好方法。
「歐文,聽著,你不是神經病。」Annie 總算能夠正視妹妹已經離去的事實,Owen 也終於明白自己的家人無視於自己的存在,還刻意污名為神經病,以此利用自己。兩人雖然曾經傷心,但是此時真心關懷,互相幫助,於是決定一起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