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會真正消失《我的嘻哈我的家》

2019/01/18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以電影而言《我的嘻哈我的家》實在不足為道,然而其精準的打到了一種普世經驗,那是關於不怎麼樣的家鄉、不怎麼樣的家庭、不怎麼樣的自己的一種情懷,因為一切實在都太不怎麼樣,我們都曾發願離開那樣的家鄉,然後隨著年歲漸長,我們發現沒有什麼可以真正甩掉,正如業(kama)一般,總會在一個時間點,在後退時撞上那一切。
講歸鄉的故事有很多方法,正如講原諒的故事有很多方法,然而怎麼講才能把在二流故事家口中,可以說的讓人感到肝腸寸斷、五子哭墓般的悽苦故事,用一種平淡的方式說出,則需要下功夫在細處停手,正如主角學秀在都市雖然困頓,但又不是特別困頓,女主善美雖然相貌平庸,但又不是特別平庸,高中的實習老師雖虛偽,但又不是特別虛偽,幼時被主角欺負,後來成為老大的勇大雖兇狠,但又不是特別兇狠,學秀學生時期傾慕的女神美京雖心機,但又不是特別心機……在人物的塑造,有這樣的節制故能有這樣的溫柔。
在人物的塑造上因為這些及時停手,故而使得這些故鄉的人物雖有令人討厭之處卻又不致於讓觀眾厭惡,反而還有種可愛,我們可以想到故事如果交給愛灑狗血的導演來修改會多麼的無趣,然而正是因為本片對角色的塑造恰到好處,我們可以接受其真實性而不只是當做一個典型的「主角遇到困頓,然後主角返鄉遇到故鄉的人,恍然大悟,隨後回到開始的困頓處解決困頓。」的庸俗故事,濃烈的鄉土味在於過小空間造成的必然的緊密聯繫,可能會很溫暖,也可能像地獄一樣,正如在都市的淡薄人情既是疏離也是自由,本片對於溫暖與地獄的距離控制的相當好,人物都沒有被塑造的過於極端而令人厭惡,自然衝突也沒有必要上昇到毀天滅地的程度,引起觀眾純粹當奇觀看的疏離,那些主角憶起的過往,或者主角面臨的現在,都真實的令人足以信服。
由於捨棄了奇觀,而我還能說本片是好看的,正是因為本片專注在主角其人際關係的細處與開展上面,學秀在這整個過程中最常與人進行的對話是這樣的:
「你不記得我了嗎?」
「阿?」
然後就是插入一段閃回過程,這當然不是處理回憶最細緻的方式,然而這種方式卻造成了一種時延,於是每一個在轉角的偶遇,都有可能轉出現已不在的空間,那是只在我們回憶裡的旅程,這些是學秀亟欲「抹除」的一切,是各式各樣尷尬、痛苦、懊悔的時刻。當我們的理性去除了這些,讓我們建構的世界觀得以完美,也使得我們註定殘缺,並在某日摔上一重重跤,尤其對於一個創作者而言,沒有什麼是對自己誠實最重要的事,因為虛假的心靈提煉不出濃稠的石油,要說服觀眾,你得先說服自己,於是比起在過程中那穿插而入的饒舌獨白,我更愛本片中種種語塞的瞬間,以及種種無聲的行動,那是言語道斷處開出的花朵。
總的來說,本片是那種令人愉快,闔家觀賞的作品,對於出社會的人,不論是離開幾年,或是離開幾十年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共鳴力,是一部可以放鬆來看而不用繃緊神經看的作品,我們不見得有比悲傷還悲傷的故事,但總有埋在過去的不具名的悲傷,然而若這些都木已成舟,我們又該如何面對他們?片中有一句台詞是這樣的:
「如果悲傷可以這麼美麗,那就不再是悲傷了。」
對於這些悲傷的復仇,該是活得更加快樂與充實。萬物皆變,然變中又有不變,正如詩人可以成為饒舌歌手、迷妹可以成為作家,受罷凌者可以成為老大、實習教師可以成為記者、女神可以成為鋼琴教師、而霸道可恨的父親,可以成為病危的老人,在晚霞來臨的時候,我們才真正理解一天的意義是什麼,時間總會在恰當的時間點揭示一切。
我的故鄉是廢港
我的故鄉很貧窮
有的只是晚霞
語言是存在的家,然而存在不只在語言所在之處,因為人類既是會說話的動物,也是會說謊的動物。而那些我們刻意而為的留白,裡頭早有解決我們困境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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