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些障礙者朋友,這些人其實滿有趣的。
各自有自成一派的生命觀點,對環境的不友善已經抱持著平淡的處世哲學,也許是成為障礙者後,接收他人的情緒波動能力變強,對別人的臉色敏感度提高,能聊得來的人不多;想出門,可是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不方便,光想就累了,覺得乾脆自己待在家裡,不委屈自己也不虐待別人,每天看牆壁跟電視過日子;其實平常也喜歡下廚,煮個自己喜歡吃的家常菜,動作再怎麼加快,從煮到開飯就要一個小時;生活樣樣需要錢,努力找工作四處碰壁,關於生存,他們能做的選擇並不多。
回想一下你常去買便當的店家,是不是店門口有做架高台階?
只要高度高於10公分,輪椅朋友就只有在門外乾瞪眼的份。
想出遊,要做好進入像玩還願等級恐怖電玩的心理準備:進入社會叢林裡要坐無障礙電梯時,往往前面大排長龍,除了同為輪子族的嬰兒車、行李箱、寵物車要使用外,還有非障礙者老弱婦孺也一起加入排隊陣容。
排隊搭無障礙電梯要以至少30分鐘等待的時間起跳,這期間不能去上廁所。有的斜坡陡到不可思議,開著電輪要從斜坡上下根本是真實上演玩命關頭系列。有的公共空間為免機車侵佔,乾脆架起鐵欄杆,這樣一來機車不能行,輪椅也一起被排除到車道去。我詢問身障朋友出門痛苦指數最高的三件事,你猜猜是什麼?
答案是:上廁所、吃飯與搭公車。
據我觀察身障朋友的生命韌性堅強,有幾個共同特徵:
1.一直努力發聲倡議主張,這並不是刁民行為,其實那些問題非障礙者也會遇到。只是障礙者先發現了具體問題並要求改善,這其中的差別是:非障礙者還沒遇到,所以想不到。比如說年紀大了膝關節退化,需要輔具才能行動,結果行人道沒有空間給你上去下來,等非障礙者遇到了才開始知道主張。
2.因為障別、障礙程度的不同,只要目標一致,執行面做些實行調整,就可以組成互助、互利、互補的合作夥伴,這種合作關係可以在就業也可以放在生活。這樣做的好處有兩個:讓社會連結加深,讓生存連結加強。
3.對於障礙朋友的居住空間,目前都是屬於障礙者自己想辦法來遷就硬體,比較沒有資源或保守心態的人,會覺得不要出門是最好的選擇,看著牆壁與電視,等著時間緩慢消失,這種等待會讓人精神耗弱。障礙朋友需要找一個適合自己住的空間,可惜的是目前台灣還沒有專為身障者設計的住宅。
難道除了買地自建、機構安置或是以中樂透的機率租屋以外,沒有別的可能嗎?
一個合適的生活空間,能夠安身立命,樂活安老。一直是每個障礙者的夢想。現在這個夢想,有機會在合作住宅實現。
合作住宅的居住模式,在歐美頗為盛行,目前日本也拍成日劇廣為宣傳(中譯:鄰家月更圓 / 總覺得鄰家更幸福 )。合作住宅最核心的概念是,能讓住戶積極參與自身生活環境的規劃、實踐與維持。無需經過建商多一層獲利,自然降低居住成本。 障礙者們可以找跟自己有共識的人,共同出資 、共同投票、共同設計,完成後共同營運的合作住宅。
正在台灣努力推動合作住宅的組織--專業者都市改革組織,簡稱OURs。
因無殼蝸牛運動而聚集一群為台灣居住空間努力的專業人士,台灣的社會住宅即為他們努力七年的心血成果。
有次OURs邀請到他們在德國參訪合作住宅的接待志工,本身也是住民,他剛好帶著妻兒來台旅遊。在台最後一天應OURs之邀,來分享德國的實務經驗。主講人說:在柏林,合作住宅是一種居住的選擇,原來的商業市場還是可以做經濟活動,合作住宅是要確保租金低廉,居住權有保障而發展的模式。
採取的是非營利組織與合作社的組合,居住者有居住權沒有產權,非營利組織具有諮詢、城市公共議題、倡議理念、監督合作住宅產權的功能,想成為合作住宅的住民們先向組織諮詢後,以合作社社員的身分先找理念相近的鄰居後建房。
因合作住宅有共同出資、共同管理、共同設計及共同營運的特色,身障者的需求可以完全量身訂製,每個人的障礙程度不一,對居住空間的需求也會各不相同,大家庭、小家庭、單身家戶費用空間比例分配,公共空間又以住民的需求來設計。
想想看,如果你的鄰居就是好友,可以互相照顧、互相關心,偶而在共同廚房大家一家一菜的聚餐,有需要還可以找鄰居有商有量,這樣的社會連結強度,連孤獨都很難,根本不會出現孤獨死的。
而德國有合作住宅的規劃就預見住民老後需要照護人員的服務,而預留房間,不但可以節省照護資源,還可以當做社區照護據點。
台灣對身障議題一直不如歐美日等國重視,導致障礙者們與其家人,時常需要聲嘶力竭的要求生存尊嚴:比如要求輪椅上得去也下得來的人行道,或是最近視障圈陳情總統的導盲磚設施。
我認為既然政府現階段做不出能夠讓障礙者們安居的住宅,那不如障礙者們把自己覺得合適的居住空間條件在合作住宅實現。讓聽不懂的人看得懂,也能讓更多人支持身障合作住宅的實現,只要開始行動,就有實現未來的可能。
OURs不定期的在慕哲咖啡舉辦不同議題的講座分享,其中不但有合作住宅主題,也有地方創生、都市改革等等面向,有興趣的朋友不妨關注OURs粉專發佈的報名資訊。 當有選擇居住權利的尊嚴,有形障礙便不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