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灰燼與鑽石》:消散於目光之間的過程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raw-image

我記得有些早上 / 我打開空白的筆記本 / 在咖啡館或在路邊 / 記錄在我耳邊嗡嗡作響的言語 / 我把那些在空氣中漂浮的話語 / 固定下來變成字 / 都是那些非常普通的句子 / 你無法想像事實上 / 我們是靠這些非常普通的句子 / 維持生命 / 以及哀悼 / 說出最普通句子的人 / 不可滲透 / 無可碰觸 / 基於禮貌 / 或是懶惰 / 或是悲傷 / 或是種種漫不經心 / 就像一鍋水沸騰著 / 但是不流動 / 我們再也去不了像今天晚上這麼遠 / 我們去不了你的清晨 / 對現在非常陌生

──〈變成湖〉,夏宇


「街上不下冰雹,甚至不下雪。只是非常、非常地冷。除了烏鴉,沒有其他東西從天而降。」

他們談過好幾次淡忘對於生存機制的意義了。她的看法是人們掙扎或淡忘,是因為無論帶離或留下任何一種相對關係與時空狀態,必然得消耗精神去處理新的感受。然而某些奇遇 ── 某些絲絲入扣的癥結,儘管事過境遷,仍然在安桀的心頭縈繞不去。例如她寫的數則簡短的找尋。自始至終,他無法默背,但仍可毫不費心地記得這一句,因為他覺得讀起來很

「似乎很慘。」他對她說,一邊看著她把薑片放到滾水裡。那時,他們在船艙第二層的廚房煮鮮魚湯,砧板上殘留著鱗片、內臟和魚尾。「把頭也煮了,眼睛好吃。」她建議。

他們蓋上鍋蓋,安桀舉起一雙血手。「真想抹在威利老爺的圍兜上。」

「你可以抹在他的《威利去哪兒》五千冊,他就會相信一切都受了詛咒。」

等待宵夜上桌期間,他們靠牆坐在冰涼斗大的冰箱上,抽菸、盯著爐子、無意義地掀動一小時前從裝滿開瓶器的抽屜裡撿回來的草寫稿子。

「所以你覺得這個故事很慘。」她說。

「我只是說那一句。」安桀澄清。

她暫時沒意見,凝視著流理台表面飄動的陰影。「你是對的。這個故事要描述的就是慘。」她說,「中性的那種慘,激不起同情,亦沒有嘲諷。並且不嚴重。」

「嗯,一個人夢遊到把自己反鎖在門外的確很慘但是不嚴重。希望他衣服有穿夠,或是他的公寓在印尼之類的地方 ──」

安桀看見鍋蓋開始噴氣。她往下掉了一點,看起來很疲倦。「我不明白,這明明很簡單。整件事情就是很慘,外面在下雨所以很慘,回不了被窩所以很慘,莫名其妙弄丟一隻拖鞋所以很慘。偏偏總有人告訴你它看起來很感傷。就像我寫過一場午夜的音樂節,提到表演中途有台飛機飛過,讀過的朋友認為這部分很感動。有什麼好感動的,我只想表達搖滾樂和飛機一樣是深夜的噪音──」

安桀打斷她,「湯好像好了。」

她似乎沒聽見,輕輕地吸著煙,再猛烈地呼出來。「寫作不可以這麼偽善,想要偽善不如去做職業殺手。」

「聽我說,好像好了。我不確定。」

「大部分的時間我憤怒又煩躁,書寫可以讓我保持冷靜,某些事情也可以,例如煮魚湯。」她說。

「是的,那麼湯怎麼樣了?」

「該關火了。鍋子都要燒壞了。」


她的名字也是安桀 ── 剛開始他頗為困擾,後來就慢慢習慣船上的同事為了區分他們,只叫他桀,然後叫她安。她在出航第五天才被發現,躲在倉庫最裡面一個空蕩的貨櫃 ── 如今想來著實湊巧得詭異:起因是他迷了路,而她正好發出剪指甲的聲音。

他的工作是在甲板後方處理剛捕撈上來、平均三公斤以內的小型魚類:得先挑掉海藻和垃圾,果斷拍昏活蹦亂跳的首尾,在半死不活之時進行清洗與放血,然後分類送到艙底的冷凍室。他就是在中午開飯前搬運著晨間了結的最後一批漁獲而在那裡迷路,他想也許是下錯樓梯的緣故,繞到了機械房的對面,被劇烈的低鳴和無特定節奏的金屬刮擦聲震得心神不寧,又在他準備離開之時戛然而止 ── 操作員大概也開飯去了 ── 這才聽見那令人有些毛骨的剪指甲聲。

這層的透氣窗開得很窄,艙裡光線昏暗。「我以為有鬼。」當時桀確實是這麼想的。他先看見她的腳,然後才看見她整個人坐在地上用刀子削鉛筆,木屑落在一張褪色的報紙上。他打從心底鬆了口氣,立刻又感到不對勁。

「你在這裡幹嘛呢?」他盡量使聲音顯得充滿警覺。她總算抬頭,先是看見他的腳,然後才看見他整個人站著像太空人站在月球表面。他們不知如何是好地互瞪了一陣,她才回應:「我在走私我自己。」

「那叫作偷渡。」

「好吧,我在嘗試正確消失。」

對話很快結束。桀把她交給船長以後又洗了半天的魚屍,吃了晚餐,和菲德烈克靜靜玩了一局平手的排七,才在走往盥洗間的路上看見她正默默地搬家。她準備搬到急凍室旁邊的一個小儲藏室,裡面放了一些蒙塵的餐具、空盆栽、整疊脆化的保鮮袋。

「想像你住在太平間隔壁。」她懸掛好吊床,把行李放在儲藏室的最深處。「多好的認屍處。」

「至少黑鮪魚給了你一張吊床。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方。」桀靠在門邊,拎著一隻不鏽鋼漱口杯。「他大可以讓你在救生圈裡面。」

「你們船長拿走了我的彈殼。」她抱怨。

「蛋殼?」

彈殼。也許他懷疑我在胃裡藏了一把槍。」

安隨他到盥洗間刷牙。

「所以他讓你留下來?」

「總不能把我從跳板上推下去餵鯊魚。」

「他當然可以。但反正你哪個港口也下不去。」桀從小小的鏡子裡看著她。「你只能回到原處,哪裡都去不了。」

「我也不想再去哪裡。」


隔天,安和他們一起吃早餐,但是廚子威利拒絕往她的盤子裡添燉湯。

「她沒有工作。」威利老爺色厲內荏,舉著勺子。「餐宿是工人的待遇,她又沒有工作。」

大家面面相覷。說得好像有道理。

「她可以幫忙洗衣服和床單。」馬薩提議。

「我們已經有該死的洗衣機。」小德瑞米說。

「但是晾衣服什麼的還是很麻煩。」馬薩說。

「而且洗衣機對血漬很無能。」另一個人說。

「你才沒那麼愛乾淨。」皮拉瓦說。不知道針對誰。

「我知道了,讓她幫菲爾醫生整理藥箱,他老是搞不清楚白藥膏在哪裡。」某個已經坐下來吃東西的人說。

「或者讓她去替黑鮪魚照顧那棵越南香菜。」老斑鳩說。

「不如讓她負責煮東西...... 這湯實在是太 ──」

「我不會幫任何人照顧香菜。」安打斷他們。「我會寫作。」

他們再度面面相覷,然後威利的勺子啪地一聲摔進濃稠的橘黃色燉湯裡。

「寫作?寫作能當飯吃嗎?」他冷笑,「告訴我寫作能幹什麼呢?」

讓你們通通死不得其所 ── 她想像,但她沒有。

「我認識許多每天氣急敗壞地說我在寫作的人,但沒有一個能創作出《威利在哪兒》這樣的好作品 ──」

「那是他媽的繪本。」安打斷他,不過毫無怒氣。她的表情奇異。

桀從人群裡岔了出來,把她帶走。他們手上都拿著年事已高的盤子。

安在甲板上不快地走來走去。

「嘿,他真的叫作威利嗎?」她問。

「我怎麼知道。」桀說,「我才認識他,跟你一樣。我只知道找威利是他的睡前消遣,他床底下有幾本圖畫書和一張全開的海報 ──」

「我在想他是不是找不太到自己啊。」

「你在考慮怎麼解決他。」

「這種事情永遠欠考慮。」

她又匆匆走回去。餐廳彷彿是個著火的地方,得速戰速決。

「我替你寫威利的故事。」她對廚子說,「只需要看一眼,我就能描述一根手指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而他又怎樣在下一頁消失無蹤。」


安的交易奏效了。她向船長助手蓋米森要了一疊作廢文件,鎮日待在近船頭處最高層的甲板,也就是觀測塔附近,在紙張的背面寫下數則威利藏身的謎團。除了雨天,那兒的視野很不錯而且相對安靜,屠宰的腥氣衝不上來,怪獸一般的主滑輪機組也遠在五百公尺外。幸運的時候能目睹悠揚的落日,海豚嘰喳跳躍,無風天平滑無波的海面,數朵白花泡沫尾隨鼻息狂躁的輔助小船。

她偶爾甚至忘了寫。但書寫,書寫才是她所執迷的、正確消失的方式。是編排另一種真實事件發生的順序,另一種徒勞的說法和看待的角度,不厭其煩地被假設和拆解,因為生命既無聊又不可思議,就像貧窮永遠得面對的那些問題,逃亡的旅程永遠會遇到的那些麻煩 ──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在一方人煙罕至的天地間找到一個讀者。甚至數十個。她不去想,所以她得逞那些在迫切緊繃的心緒中錯漏的一絲覺悟:埋在汗水、血跡、油煙裡的微小祕密。她找到威利在城裡公寓的陽台上,寫了一個白日夢遊的故事;她找到威利在超級市場踩著滑板急驚風地溜走,寫了一個他預備參加的地下變裝電影欣賞會;她找到威利在新年的煙火底下,寫了一個神祕動人的街頭謀殺案。在她的筆尖,遊樂場、泳池、商圈和派對忽然流動起來,臉孔與背影,密密麻麻,暫留的不止,顏色沉浮,誤差循環,日子持續,目標轉瞬而逝。

就像桀找到她的時候,他們還各自是安桀。為此他沒有任何表示。她想他是個友善的人,說話總是放低音量,在吵雜的環境裡,他便什麼也不說。

安的航行生活於焉而始:在早晨開飯前溜進廚房,把昨天寫好的故事捲起來插在鍋鏟之間,和大家一起用餐,在不同的地方操練著不同的思緒經過整個早上和下午;而威利會在傍晚熄燈前讀完新的故事,然後扔到床底。某些好奇心旺盛的人會撿來看看,或者只為嘖嘖稱奇地自娛,或者只為排遣勞動疲憊所導致的、不請自來的無言以對感,於是放空地用眼追索著一排排的字跡,再將其隨手棄置。很快地,兩個星期左右,所有人多少都讀過個那麼一兩則,養成了期待沒見過的故事傳閱過來的習慣,以及在空白處補上「原來!」「哈」「所以鞦韆上的小女孩早就看見他了」等反應。而紙捲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桌腳下、肥皂盒裡、保麗龍箱蓋的反面、某人大衣的口袋...... 她的作品就是她的角色,行蹤成謎,易於忽略。一天中午,他們向她抱怨字跡過於潦草,許多地方難以理解。

「你應該去跟蓋米森借他的打字機。」桀提議。「他很少用,他覺得打字機很。」

「我不認為他會樂意借我,每次去找他拿紙,他都會握緊拳頭,試圖把每張紙弄皺...... 他到底在幹嘛啊。」安說。「往好處想,其實我也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在一艘醜陋兇惡的漁船上找到一群讀者,太詭異了。這些東西在陸地上根本不會有人有興趣 ── 我的意思是正常的情況下。」

今天的浪有些顛,調味料罐子、装魚刺的碟子和多餘的刀叉在桌上滑來滑去。

「他們覺得你讓威利移動起來很是有趣,因為那樣更難找...... 」桀說,「反正他們不需要親自去找。還有關於為什麼他非要處躲躲藏藏你也交代了。」

「那並不是我編造的,威利的原版就是一個至今無下落的連續殺人犯。」

「也許吧。」桀說,「駭人聽聞。」

「誰知道呢。」安壓住逐漸滾向桌緣的湯匙。「我常常想,威利消失於眾人目光中的原因究竟是成功的偽裝,還是他總是獨自逃離,沒有任何羈絆和猶疑。」

而廚子威利作為第一個讀者 ── 至少大家認為是 ── 沒有什麼特殊的評論。他通常默不吭聲地讀完,然後倒頭就睡,隔天五點起來,壓著呵欠折斷麵包。

那天晚上,桀捧著打字機出現在儲藏室的門口。「他再三強調這東西真的很吵。」他說。

安接過來,放在一個掉漆的矮櫃上。「謝謝你,我的鉛筆剛好用完了。它只剩下一公分。」

「你只有那一枝嗎?」他問。

「我曾經有過很多。」

短暫的寂靜。安注意到打字機少了一個鍵盤。

「或許你可以用所剩無幾的鉛筆補漏。」

他的眼神隨著她輕微的點頭逐漸柔軟。外面下著大雨。他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們穿上防水的工作服,在流淌細密雨點的甲板上散步,觀看雨針戳刺,感覺冷和溫熱。天空在搖晃,海面黑漆漆的像是關上門的防空洞,手電筒的光線凌亂地反射回來,「遍地鑽石啊。」她說。暗處,浪花的聲響稜角分明。

「我只帶著一枝鉛筆逃走。因為鉛筆 ── 我想,它的身體會變成碳字和木屑,它會全部被用掉。鉛筆的價值比鑽石徹底,而且不起眼。如果你試圖燒一枝鉛筆如同燃燒一根蠟燭...... 等待它完全化為灰燼,我就會開始想家。」

桀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那個雨勢滂沱的夜晚彷彿過去已久,而他站在許多年後回望,只記得她重複說著:「但我整個寫掉了耶。」他手心緊握一個字母,那感覺就像字母咬著他。堆積的雨水沖刷著他的膠鞋,沖走她的言語,他想起一鍋沸騰的湯, 那鍋湯正獨自把自己蒸發乾淨,而無法散失的正在毀壞。

「安桀。」他叫住她。或者是她叫住他呢?他不確定。他置身樂團表演結束的吧檯角落,用破舊的鋼杯裝滿伏特加、咖啡和鮮奶油。他走到街上,地面飄落著碎冰和紙屑,空氣非常、非常地冷,他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沿著濱海曲折的道路奔跑起來,直到視野恍惚,肺腔疼痛。他爬上堤防,看見海面遠方的星火徐緩地燃燒起來,一艘小船的尾端冒著濃烈的黑煙,盤聚成一朵晴朗的烏雲,而碎成片段的船體沒入水中。

安桀後來對站在路燈下抽菸企鵝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遠遠地走開,來到海上,海是多麼漠然而美麗。企鵝說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才是漠然而美麗的,你所認識的那個安桀,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去哪裡。

她轉頭看他。雨愈下愈悲傷,像貼在窗口的哭泣。

「安桀,你看起來好慘。」她說。他的頭髮已經濕透,雨水沿著下巴和耳朵滴落。也許是強風把他的帽子吹掉了。

「走吧,你會感冒的。我弄薑片鮮魚湯給你喝。」


安桀如今仍然記得另一個安桀坐在對面望著樓梯口的側臉。湯加了點白酒,喝起來十分甜美。他把從打字機拆下來的鍵盤放在餐桌上,字母的表面濕淋淋的。「有效加快你的寫作。」他說。她拿過來,在手中旋轉。

「一定有這種時候吧。在你以為沒有人在看你、沒有人在找你的時候,」她停手,看向他。「你會突然非常哀愁。」

安桀挑掉魚刺。「這是你打算寫下的句子嗎?」

「不,我只是隨口說說 ── 也行。」

光線和塵霧鬼鬼祟祟地自艙門的圓窗滲入樓梯口。「我曾經夢見一次船難。」安桀說。「我倖存下來,然後經歷漫長而折磨的漂流。醒來的時候,房間一如往常的空無一人,窗簾沒有拉起,陽光照在桌上切開的檸檬 ── 我難受得要命,幾乎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係無以為繼。我總會想,要是我在那場安靜的災難發生時立即死去,是不是很快就能醒過來。」

她聽著,思索了一陣。「你與這個世界的關係,在於有無另一個人指認出你。」

安桀喝掉剩下的湯,舌頭微辣。他瞄向廚房內側,鍋鏟旁插著一根紙捲,彷彿一叢僵直的花。

「今天的威利在哪裡呢?」他問。

「滑雪場。」她說,「一定有這種時候吧。四下無人的時候。威利曾經也將會出現在一個荒蕪之地,只有他,沒有其他人。任何一個人。包括高高在上的那雙眼睛,在失去興致的時候,在剛剛翻過一頁的時候,再也不想找他了。當他走過空曠的雪原,走了三個夜晚來到一片乾枯的森林,他也許會打開手機,嘗試與昔日舊友通個視訊,告訴他他一切平安。但是電話沒有接通,他有些悵然地升起營火,打算把剛才發生的事全都忘掉。」

天色已經透亮。空氣新鮮而濕潤,像身處湖畔,而不是汪洋的中心。

「你的船難,」她繼續說,「和我的寫作,就只是夢。就是消散於他人目光之間的過程。」

她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把手槍,隨即把它從透氣窗扔到深深的海裡。「子彈的花期 ── 子彈的花期就跟一眼的時間一樣長。」

「長得足以放下一生未解的懸念。」

威利老爺踏進餐廳的門口。他看見他們,內心並無太多質疑。他走進廚房,穿上他的灰色圍兜,開始一天的工作。大約五十分鐘過後,他端出一塊烤得焦脆明亮的檸檬蛋糕。

他們注視著蛋糕晶瑩的表面。清淡的甜味若有似無。威利走回廚房拿來一把麵包刀,切開數片,分別給了兩個安桀。他說他真正擅長的是甜點,而不是炸魚馬鈴薯和蔬菜燉湯。「只不過船上沒有靈光的烤箱。」他說。

幾分鐘後,船員魚貫而入,早晨順利地展開。

安桀帶著遺落的鍵盤回到打字機旁。她睡眠,然後去了那個遙遠冰涼寂靜的晚上。而在某個悄悄上岸的五月,她只帶走了一截鉛筆,所有打印完整的紙捲都留在了儲藏室和無數個船底的角落。另一個安桀耐心地將它們一一找出、攤開、排序,夾在他帶來當枕頭的厚重懸疑小說之間。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深色的森-avatar-img
2019/06/01
之後安桀仍反覆在那些留下的零碎字母之間找尋。他們浮在紙上,浮在魚湯上,浮在大洋中心:尋找殺人魔威利、善於甜點的威利、把自己晾在五月無人沙灘上的安桀、懸在窒息船難夢中醒不來的安桀、還有一眨也不眨的死魚眼珠子;威利的一天一天要找著威利,安桀找到了安桀,安桀指認,用指頭,用眼神,用平衡感,用誰都無法解釋清楚的某些時刻。 還在漂流,隨浪點名了些細枝末節、被水流推擠得趔趄,等待著有誰來召喚……;前者在暗中微微照亮,後者不安徒舉著小盞燭火求救。 漫漫長洋。那是一個浮動又安然悄靜的夢境。在冷得呼吸要凍傷的空氣裡,過往時候都淡出散失,但仍早被銘寫下來及提供追想——在安桀厚重的懸疑小說之間、在充當睡枕的懸疑小說上頭的眠夢中、在永無盡頭的海波浪前面。 忍不住亂續寫了,讀這篇好享受。日常做夢只要醒來還留有印象的,常又在一天中的清醒時候與清醒地入睡時候,妄圖無限延續其敘事,和重複印記畫面。 如果能把這裡的海水、魚湯和紙卷也都帶進我的夢裡最好不過了。
午夜先生-avatar-img
發文者
2019/06/02
「用平衡感,用無法清楚解釋的某些時刻」真美。這故事就是講述一個夢境的航程,他們甚至不必抵達哪裡,移動和相見就是旅途本身。 然後你只是想夢到魚湯吧魚湯好好喝魚湯非常營養。 食譜:虱目魚 / 鱸魚 / 石斑魚、蔥白 / 薑片 / 薑絲、板豆腐、米酒去腥,可不加鹽。
深色的森-avatar-img
2019/06/01
哪來的抽菸企鵝突然冒出來???我覺得好出戲好生氣喔。
午夜先生-avatar-img
發文者
2019/06/02
企鵝是從其他小說穿越來的,這整個是我明年的出版計畫(這樣講好像很秋欸),如果把企鵝的故事排在這篇前面就不會那麼出戲,但我覺得讓讀者出戲很爽。
avatar-img
午夜先生的沙發
237會員
172內容數
雙層棉被搭配記憶枕
午夜先生的沙發的其他內容
2024/09/07
《賴活》預設了死亡,讓娜娜的一生宛若曇花一現。她的日常困境與悲喜流動,觀點和話語,在觀看者的意識中因而改變了時態,移除了未來意義的可能性,一切僅能是當下的、瞬刻的真實快照。她走路、大笑、寫信、跳舞、抽煙,魅力無窮卻只見表面;兩千法郎、香頌情歌、雨日相擁,所有事物與行動的意義也並不延續到未來成為結果。
Thumbnail
2024/09/07
《賴活》預設了死亡,讓娜娜的一生宛若曇花一現。她的日常困境與悲喜流動,觀點和話語,在觀看者的意識中因而改變了時態,移除了未來意義的可能性,一切僅能是當下的、瞬刻的真實快照。她走路、大笑、寫信、跳舞、抽煙,魅力無窮卻只見表面;兩千法郎、香頌情歌、雨日相擁,所有事物與行動的意義也並不延續到未來成為結果。
Thumbnail
2024/04/28
埃及沙漠和肯亞草原,以地理上的邊陲姿態,許諾著一種界外的、危險卻自由的生活方式。曾經不被承認、社會視之為禁忌的慾望,在此地得以越線探索。
Thumbnail
2024/04/28
埃及沙漠和肯亞草原,以地理上的邊陲姿態,許諾著一種界外的、危險卻自由的生活方式。曾經不被承認、社會視之為禁忌的慾望,在此地得以越線探索。
Thumbnail
2024/02/10
想去一個下雨也很美的地方,於是來到北投溫泉溪。
Thumbnail
2024/02/10
想去一個下雨也很美的地方,於是來到北投溫泉溪。
Thumbnail
看更多
你可能也想看
Thumbnail
介紹朋友新開的蝦皮選物店『10樓2選物店』,並分享方格子與蝦皮合作的分潤計畫,註冊流程簡單,0成本、無綁約,推薦給想增加收入的讀者。
Thumbnail
介紹朋友新開的蝦皮選物店『10樓2選物店』,並分享方格子與蝦皮合作的分潤計畫,註冊流程簡單,0成本、無綁約,推薦給想增加收入的讀者。
Thumbnail
當你邊吃粽子邊看龍舟競賽直播的時候,可能會順道悼念一下2300多年前投江的屈原。但你知道端午節及其活動原先都與屈原毫無關係嗎?這是怎麼回事呢? 本文深入探討端午節設立初衷、粽子、龍舟競渡與屈原自沉四者。看完這篇文章,你就會對端午、粽子、龍舟和屈原的四角關係有新的認識喔。那就讓我們一起解開謎團吧!
Thumbnail
當你邊吃粽子邊看龍舟競賽直播的時候,可能會順道悼念一下2300多年前投江的屈原。但你知道端午節及其活動原先都與屈原毫無關係嗎?這是怎麼回事呢? 本文深入探討端午節設立初衷、粽子、龍舟競渡與屈原自沉四者。看完這篇文章,你就會對端午、粽子、龍舟和屈原的四角關係有新的認識喔。那就讓我們一起解開謎團吧!
Thumbnail
睜開毛孔般的信賴 換來一碗鐵青色的飯 快把這碗裡的空氣吃下去吧,你說 現在也只剩這個方法 可以呼吸了 空空的碗裡 隻身掏弄著陰影
Thumbnail
睜開毛孔般的信賴 換來一碗鐵青色的飯 快把這碗裡的空氣吃下去吧,你說 現在也只剩這個方法 可以呼吸了 空空的碗裡 隻身掏弄著陰影
Thumbnail
當意識浸泡在回憶裡,便縮短了到海邊的路程,霧灰的天空讓大海變得朦朧,波瀾間的水光溫和的漫射在空氣當中,我喜歡這樣帶有神秘感的大海,那摸不著邊際的感覺,讓我有說出任何秘密的勇氣。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翻開第一頁,寫下了日記本中唯一一篇日記,我要唸了喔?你在聽嗎?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 ❄
Thumbnail
當意識浸泡在回憶裡,便縮短了到海邊的路程,霧灰的天空讓大海變得朦朧,波瀾間的水光溫和的漫射在空氣當中,我喜歡這樣帶有神秘感的大海,那摸不著邊際的感覺,讓我有說出任何秘密的勇氣。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翻開第一頁,寫下了日記本中唯一一篇日記,我要唸了喔?你在聽嗎?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 ❄
Thumbnail
 人不能滿足。不能把事情做完。我不知道是聽誰這麼說的。否則你的明天會再脆弱不過,會不小心就死掉的。
Thumbnail
 人不能滿足。不能把事情做完。我不知道是聽誰這麼說的。否則你的明天會再脆弱不過,會不小心就死掉的。
Thumbnail
在海灘上看著漁船的燈火在遠方閃爍,與燈塔彷彿彼此對話。漆黑的海平面,只有零散的紅光畫出邊界。是否笑過之後,依舊徬徨。無從想像未來的輪廓,像是遠方的海岸隱沒在黑暗之中變得遼闊,昏暗而未知。
Thumbnail
在海灘上看著漁船的燈火在遠方閃爍,與燈塔彷彿彼此對話。漆黑的海平面,只有零散的紅光畫出邊界。是否笑過之後,依舊徬徨。無從想像未來的輪廓,像是遠方的海岸隱沒在黑暗之中變得遼闊,昏暗而未知。
Thumbnail
讀著讀著,好像身邊也有一個人,曾經活出這樣的窘態,攢著故事,踩著凌亂的步伐,懷抱著幽微細密的情感,儲藏著一份遺憾,對生命有愛,對物有情,睹物思人。
Thumbnail
讀著讀著,好像身邊也有一個人,曾經活出這樣的窘態,攢著故事,踩著凌亂的步伐,懷抱著幽微細密的情感,儲藏著一份遺憾,對生命有愛,對物有情,睹物思人。
Thumbnail
「喂!振作!說不定她會發現太陽溫暖,卻遙不可及。」W 「太陽會下山,棉被不會,而是從日出陪伴她到日落到月亮出來。所以積極一點,讓她發現毯子的美好!」W
Thumbnail
「喂!振作!說不定她會發現太陽溫暖,卻遙不可及。」W 「太陽會下山,棉被不會,而是從日出陪伴她到日落到月亮出來。所以積極一點,讓她發現毯子的美好!」W
Thumbnail
「有時我作夢。我夢見安桀說,她看見運河有本書順流而下。她以為書會沉下去,而有些字終究被洗掉。我夢見我伸手去抽河的一端,就變成一條圍巾。我給安桀戴上,她把臉埋進去,說聞起來像貓的屍體。」...... 四則關於夢的筆記,任何時候都不要試圖譬喻。
Thumbnail
「有時我作夢。我夢見安桀說,她看見運河有本書順流而下。她以為書會沉下去,而有些字終究被洗掉。我夢見我伸手去抽河的一端,就變成一條圍巾。我給安桀戴上,她把臉埋進去,說聞起來像貓的屍體。」...... 四則關於夢的筆記,任何時候都不要試圖譬喻。
Thumbnail
他們談過好幾次淡忘對於生存機制的意義了。她的看法是人們掙扎或淡忘,是因為無論帶離或留下任何一種相對關係與時空狀態,必然得消耗精神去處理新的感受。然而某些奇遇 ── 某些絲絲入扣的癥結,儘管事過境遷,仍然在安桀的心頭縈繞不去。
Thumbnail
他們談過好幾次淡忘對於生存機制的意義了。她的看法是人們掙扎或淡忘,是因為無論帶離或留下任何一種相對關係與時空狀態,必然得消耗精神去處理新的感受。然而某些奇遇 ── 某些絲絲入扣的癥結,儘管事過境遷,仍然在安桀的心頭縈繞不去。
Thumbnail
原本的文章拿去投稿了,所以用這篇舊作來代替。這是我書寫父親的起點,南臺灣的夏天總是熾熱,而他總是安靜,看不清楚也聽不懂這世界的語言,也許跟阿嬤一樣,他在水中度過最後一段日子。
Thumbnail
原本的文章拿去投稿了,所以用這篇舊作來代替。這是我書寫父親的起點,南臺灣的夏天總是熾熱,而他總是安靜,看不清楚也聽不懂這世界的語言,也許跟阿嬤一樣,他在水中度過最後一段日子。
Thumbnail
〈我這裡〉     動作出賣了你的悲傷 受潮的情緒 彎曲,黑斑了的菌絲 囤積已久的語彙   「抱歉」 「一切已經……」 「你知道」 「我的沮喪……」   山中小屋 缺了把手的提燈 加熱 過期濃湯 被......
Thumbnail
〈我這裡〉     動作出賣了你的悲傷 受潮的情緒 彎曲,黑斑了的菌絲 囤積已久的語彙   「抱歉」 「一切已經……」 「你知道」 「我的沮喪……」   山中小屋 缺了把手的提燈 加熱 過期濃湯 被......
追蹤感興趣的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追蹤 Google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