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也是最糟糕的時代──從《華麗計程車》看大時代下車行運將的生存哲理

大客車要衝要拚，是拿來賺錢的，所以命名要響要旺， 所以大客車屬於「武」車，要取男性陽剛的字眼，所以公司名號大多不離「大」、「千」、「億」、「益」、「萬」、「通」、「旺」等這些字眼。

相對於小型車，在當時轎車還不普及，算是有錢人的玩意，搭乘計程車其實跟坐家私人轎車沒兩樣，不是用來賺錢，是用來服務和享受，所以要順要穩更要心安，計程車 屬於「文」車，要取女性溫柔的字眼，所以公司行號最好要有「和」、「順」、「安」、 「美」、「嘉」、「佳」等這些字眼，每間車行，就像是我們的姊姊和妹妹，每間車行都是老爸的寶貝女兒。

嘉義人的「悍」是下港有出名的，若再開著最兇狠的計程車，猶如牛鬼蛇神，人人 敬而遠之，但在老爸眼中，一部計程車是一個家庭最重要的生財工具，而這個計程車運將更是整個家庭的核心。

失敗過，但沒人服輸，大家努力地在大時代存活下來，活著才能立於不敗之地，當運將就算張貼上失敗者的標籤也無所謂，因為成功絕不是在這一代，是要準備留給下一代。

我從不覺得車行和運將是堅壁清野的薪勞和頭家的勞資關係，也不是上級對下屬的 階級對價，我們家是車行，運將擁有自己的車，車行專辦行政業務，運將專心「跑」車，一起在這個大時代奮鬥著，若時代是一條長河，我們都曾經身陷深淵泥淖或龍困淺灘，老爸和老媽，像是個擺渡人，渡一時，不渡一世，想盡各種辦法，就是能幫你脫困，渡上岸後，但終究還是會遇到下一條河，往後的路，還是得要靠自己走下去。

人生其實就像數學方程式一樣， 只要預先設計好漂亮的數據，就不會出現根號，不循環小數，一定會有實數解，在人生的x軸和y軸上，會存在實際的座標點。

或許對當時的生活，曾經很深刻地活著，對於當年的民生物價，老爸老媽都歷歷在目，這些雖然經歷了將近半世紀，卻有如昨日般清楚分明。

如果扣掉零零總總業務開銷，一間車行每月收入不到一千五百元，連一個禮拜的家庭生活費都不到，那陣子生活清苦，生活像是跑馬燈般，一件事接著一件事而來，許多事都來不及快樂與悲傷，走過今天，盼望明天。

運將們想讓顧客們見識到的第一印象，是宛如新車烤漆鏡射的閃亮豔黃，其他不華麗的事，會自己承擔下來，他們每天回家都要親自洗滌愛車，清掉腳墊上的砂土，拭去當 天的塵埃，就算再怎麼苦，運將們都努力讓自己不停地「華麗」下去，準備迎接黎明的第一個乘客。

車子在行進間，空氣是靜止的，汽車是移動的，會出現兩股氣流，一股會從車頂流動，一股會從車底流動，而這兩股氣流，就在車子尾端繞流，車子越快，氣流越快，就會產生空氣動力來幫助汽車前進，但排煙管恰位在同樣位置，汽車的廢氣會進入氣流的繞流系統裡，會竄進行李廂中，以高溫刺鼻的方式噴射出來，可真是夠嗆的，令人頭昏、作噁。

所以車子在高速行進時，我們會從內將行李蓋盡量拉低，可以減少廢氣噴射灌入，等到車子靜止時，我想應該是在等紅綠燈或待轉吧！這時約有三十秒的光影，快拉開，大口喘氣， 不知後面那部車，看到後車廂的縫隙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不知做何反應？

爬梳生命軌跡，書寫親密家人與車行內所交織的家庭故事

文章節錄自《華麗計程車》，陳俊文／著，聯合文學出版社

融合了家族書寫、車行書寫、社會寫實書寫、地誌書寫、母語書寫、計程車考，用最接地氣的方式為你介紹計程車的華麗時代。

運將看盡了社會百態，從中領悟人生哲理，看似樂觀、幽默的性格底下，卻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運將這一行當，也經常遊走法律邊緣，時有攬客、打架、超載、超速等情事，車行每天都在處理這些大大小小的運將人生事。往往難以論斷是非，這一切，無非是為了生存。

文字整理摘錄：余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