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眼鏡的時候,看到的世界似乎跟戴上眼鏡時是完全不一樣的,不同的兩個世界。
脫掉眼鏡的時候,試著在電腦裡面輸入的字,以為自己會打出自己想要的幾個字,結果出來的字,卻完全沒有一個跟自己想的一樣。有點可怕。會不會當我小學五年級,因為近視而戴上眼鏡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就已經開始產生某種扭曲的時空裂縫異變,以至於我的人生變成現在這樣。
不,嚴格來說是「我」,變成這樣,我已經完全偏離那個本來在面前鋪設好的軌道。
我的確是某種缺陷般的存在。我一直都這樣覺得,而且最近有愈來愈明顯的覺察
。譬如說,我的性慾。
我的性慾簡直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面那隻笑起來很討厭的柴郡貓,時而現形,時而無蹤,且往往消失在最尷尬的時刻——當面對廷慾火難耐觸摸我身體想要索討更多的時候,我心裡往往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時機不對,我沒有感覺。而且幾乎是長久以來都一直這樣,他敗興而歸只好自己看片打槍,我心裡也滿是歉疚。
雖然歉疚,我還是無法逼我自己做不想做的愛。我的意思是,我當然可以像一般異性戀女性在丈夫面前被插入之後假裝高潮,然後就像履行義務那樣結束這一切。但除非必要時,我會以其他我可以做到的方式幫廷排解他的性慾,盡可能不做那個。
我並不是沒有性慾。相反的,我的性慾來得時候還很強烈。
每天定時上各式社群網站看肉是家常便飯,也會收集各樣色情片把它們一一分門別類,各種口味傾向幾乎都有一些。如果收集的這些都算是我性慾的一部分,那我的性慾程度則是非常可觀。
對其他事物有性慾,但對相愛且同居的廷卻失去性慾。
這就是我人格缺陷的某一部分。
對某些人而言,性愛,性愛,性跟愛常常連在一起,但對我的人生來說,則從很早時期就已經分開來。
第一次見網友決定要在一起時很草率,甚至沒搞清楚彼此的角色,等到了床上才發現他原來是零號(跟當時的我一樣),他還要我當一號插入他。那是我第一次懵懵懂懂當一號,也是我決定不要繼續跟他在一起的原因之一。雖然心裡決定不要跟他在一起,但還是與之發生關係好幾次,我插入他或他插入我,初嚐禁果的滋味感覺很刺激,卻沒有想要戀愛的酸甘甜滋味。
我感覺我其實不喜歡他。
他管太多,連洗完頭是否要吹風機這件事都得囉囌,我覺得有點煩人。但還是跟他做了好幾次。做到讓他誤會我喜歡他。
這也是我人格缺陷的某一部份。
喜歡或者不喜歡,有時很難用說的就讓對方明白。當然有時候是說不出口。「我不喜歡你」說出來似乎有點傷人,就像走在路上被可愛女生攔住推銷愛心筆很難拒絕一樣鄉愿。即使是自以為表現很明顯的「不喜歡」,面對那種死纏爛打的對手,你可能還是會感覺是不是自己表達得不夠好,讓對方誤會,但其實,他只不過是臉皮厚而已。
性跟愛分開這件事的確立,是在某一次打工跟前輩發生關係,他某種程度的利用職務之便,加些威脅帶點利誘的讓我繼續跟他做,直到我發現他其實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後,他還懇切拜託我再跟他打最後一次分手砲。我其實沒有討厭跟他做,我只是不想把關係弄得太過複雜,而且,他跟我一開始想的樣子有點不同,我本來以為他是酷酷的男人,結果發現他反而像個哭鬧吵著要糖吃的小孩子。
他的外表,包含黝黑的皮膚還有肌肉線條,以及下面那根直挺的肉棒都屬於我的菜,要繼續發展成固定炮友其實也並非不可以,只是他那脾氣個性讓我敬而遠之,也因此意識到性跟愛對我來說是可以切割開。
可以選擇跟他做,但也可以選擇不喜歡他。
我是喜歡廷,也喜歡跟他相處時有聊不完的話題,而事實上也同居了將近十年。因為性方面不太相合,所以我們倆就像磨合過還是不完全相稱的齒輪那樣,彼此盡量嵌合,繼續轉動著。
「我們可以開放式關係。」
廷在早晨我正在幫他手沖咖啡的時候,淡淡的說。他正在用他的筆電修著客戶案子的圖,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靈感,工作時不是應該想著怎麼做好眼前案子才對嗎?
我對此沒說什麼。因為長壺嘴的倒出不能間斷,我必須專心地維持住那條細細的水柱,並且在濾紙上方的咖啡粉裡,畫出類似德國扭結餅的符號,那是我自己發明的獨特沖法,當然不知道那樣是否比較好喝,總之廷喝得很滿意。
「你剛剛說的是開放式關係,open relationship?」終於倒完最後一滴熱水之後我說。
「不要考我英文,對。我說可以試試看。」他依舊盯著他電腦上那張照片裡面,光影之間兩小無猜的甜蜜親吻,挪移著鼠標。
「嗯。」
「不想嗎?」
「感覺有點複雜。」
「我以為你想欸。」
「我不是說我不想,我是說感覺會有點複雜。性慾這種東西,自己打一打也是可以解決。」
「我知道。算是我饒了你,好嗎。我知道你不滿意我的床上分數。」
對這我是無話可說,而且被他說得我連耳根都發熱,感覺像瞬間被時速180km的直球擊中腹部,連痛都叫不出來的程度。
然後,那陣熱把我的性慾也連帶燃燒了起來。他就在工作桌旁,用他還瀰漫咖啡香氣的嘴吸了我從四角褲襠延伸出的性器,然後射出的乳白色液體,被他當成奶精般地咕嚕吞下肚。
我是精神上的有缺陷。
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