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香港】歷經半年後的反送中：我們選擇經濟、還是權利？
編輯嚴選
2020/01/09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2019年，台灣發生潘曉穎命案，香港政府藉機修訂《逃犯條例》，引來市民的反送中抗爭，期間警民衝突更讓暴力事件層出不窮，原本的訴求從撤銷逃犯條例變成今天缺一不可的「五大訴求」。
如今抗爭已經超過半年，從撤銷逃犯條例轉變為五大訴求後、「港獨」會是下一個潛在的訴求嗎？「黃色經濟圈」與現行的抗爭型態是什麼關聯？
在彌敦道上，仍然可見那些塗掉的或尚未被塗掉的口號與訴求，斑馬線上、大樓轉角、指示牌上、地鐵出入口處⋯⋯
「你看那個，是防止我們衝進去的。他們就這樣圍起來也是很笨，我們不就知道入口在哪了嗎？」我的香港朋友指著警察總部的後門對我說，「你們現在街上的垃圾桶都只用袋子裝了嗎？」我問出我的觀察，「對啊，因為警察怕我們拿起來砸人。」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你看那個，是防止我們衝進去的。他們就這樣圍起來也是很笨，我們不就知道入口在哪了嗎？」我的香港朋友指著警察總部的後門對我說，「你們現在街上的垃圾桶都只用袋子裝了嗎？」我問出我的觀察，「對啊，因為警察怕我們拿起來砸人。」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香港的市容歷經了反逃犯條例的抗爭後，看來也起了許多變化。
為什麼會有抗爭？
1997 年，香港從殖民國英國回歸到了中國手裡，當時鄧小平承諾，一國兩制底下的香港「將維持五十年不變」，也就是說一直到 2047 年，香港都可以維持著自己的司法體制、獨立的警務體系與言論報導自由。
然而，五十年還走不到一半，情況開始不對。
2015 年銅鑼灣書店股東及員工相繼失蹤後，香港民眾意識到中國已經開始蠶食鯨吞香港的獨立法制系統以及言論自由，可以說是這一次抗爭的契子。
2019 年，台灣發生的潘曉穎命案讓香港政府藉機修訂《逃犯條例》，讓香港市民真正感到恐懼與不滿——這不等於侵害香港的獨立司法體制嗎？因此從 6 月開始，香港民眾上街遊行抗爭、貼連儂牆，也利用大三罷欲癱瘓香港經濟、讓政府重視民意，更引發了多起警民暴力衝突事件，有人自殺、被自殺、被警方以性暴力對待、被煙霧彈或近距離射擊的民眾更是不計其數，甚至有中國解放軍介入、警黑合作的爭議產生，而林鄭月娥為首的香港政府卻依然無動於衷。
儘管後來林鄭月娥撤銷了《逃犯條例》的修訂，但「為時已晚」，民眾不滿的情緒也不再肇因於《逃犯條例》的修訂，而是對港警暴力濫權、政府無視民意的憤怒，「甚至連港鐵都是在幫他們的！」面對失去自由的可能性，民眾也從原本的「撤回《逃犯條例》」的訴求增加成為「五大訴求，缺一不可」，民眾更對暴力行為的接受度逐漸提升，「是你教我們和平遊行是沒用」。
香港這次的抗爭行動歷經超過半年後、仍然續發酵著，儘管遊行抗爭已經逐漸和平下來，規模則是轉變為更頻繁、而更具游擊戰性質的集會遊行方式持續進行著。
光復香港：不變的訴求
「經過 2014 年抗爭後，我們有進步了，也不希望這次的能量就這麼散掉，所以就用很破碎化的時間繼續表達我們的訴求，希望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利用中午吃飯的時段，香港人民持續表達著訴求，他們稱之為「和你 lunch」。香港幾波的行動都沒有任何的領導組織或帶頭的人，而是以類似 telegram 等社群平台作為聯絡的，接受到訊息的市民只要有辦法，就會去參加，甚至只是路過的民眾也會加入其中、跟著喊口號。
“ Five demands! ” ” Not one less! ” 和你 lunch 的現場，民眾不斷呼喊著口號和標語，一段時間會一起唱《願榮光歸香港》。儘管喊來呼去不外乎那十來個，但重點也就是那些口號和標語——我們要的就是這麼精確，「五大訴求、缺一不可」「光復香港、時代革命」。
港獨？
「我好奇的是，在經過這半年時間後、加上港警的暴力事件，你們的訴求有沒有可能越來越往『港獨』的方向去走呢？」
從原本的撤銷逃犯條例，到現在因為港警非法暴力、政府無作為而出現的五大訴求，是否會更激進地產生「香港獨立」這樣的聲音呢？又或者說這樣的民意比例有沒有可能上升呢？
「當然有少部分人是直接喊出這樣的口號的，其實我也覺得能獨立是最好啊！但是現實的狀況不太可能，香港不像台灣實際上是真的獨立、我們一直都是中國的。所以他們喊出『香港獨立』相關口號的時候，我們就不太會跟著響應，但是我們也尊重他表達權利的自由，
我們只是希望維持獨立的司法體制跟言論自由而已。
越年輕、會越討厭中國嗎？
「請問我可以拍你嗎？」「 好。」現場參與的人當中，有不少比例的身份是學生，他們穿著制服便默默出現在現場；儘管戴上了口罩，面對鏡頭時仍然會有些遮遮掩掩，不過他們口號卻是喊得比誰都大聲、比誰都積極。
「雖然有不少學生，但是很可怕的是像我妹妹班上啊，他的同學們好像比較支持香港政府跟中國那邊，在學校的時候受到的教育是這樣，」我另一位朋友面帶微微哀愁得說，「所以感覺我們這一代結束後，又要出現斷層了，雖然他們也才初中而已，還要再看看再觀察，但只能說教育真的很重要啊。」
守護孩子、光復香港
現場的響起口琴的聲音、悠悠奏出一曲《願榮光歸香港》。一位阿伯坐在噴水池旁，而一位年輕人則坐在他身旁帶著大家高聲歌唱。「那可能是『守護孩子』的長輩，有時候看到他們被警察打會很心疼的。現場只要出現長輩我們都覺得很難得、也很開心的。」
「也許我回去會被黑牢、被精神病，但是我不怕！我在這裡就是想告訴大家，雖然大陸支持香港的人比較少，但仍然還是有！」手持「今日新疆、明日香港」看板的中國留學生 Alex 透過麥克風，大聲地向現場的人喊話，「中國剝奪了我們這樣的言論自由，所以我不希望香港人變成明天的大陸人，或者明天的新疆人，
光復香港，光復的是香港的自由民主的精神；
時代革命，革的是專制、獨裁的命，革的是共產黨的命！
時代革命，革的是專制、獨裁的命，革的是共產黨的命！
香港人的訴求很簡單：維持獨立的法治系統以及完整的自由權利。學生們為了自己的未來站出來、長輩們為了香港的精神站出來、甚至從中國來的留學生也為了這樣的價值挺身而出。
「煲底見！」眾人相互勉勵、紛紛散去。
藍黃之爭：經濟戰作為手段
在香港街頭能見到還完整的連儂牆已經不多，幾乎都被政府撤除掉了，更多的是看到成堆的膠帶痕跡。「這個天橋上還有。」我朋友帶著我一路走上來，除了便條紙以外也有許多文宣單子，圍牆上還有摺好的紙鶴跟帽子等等。
這時遇見一位阿伯正在貼著文宣的單子，我朋友向他解釋我來自台灣後，他變熱情地向我不斷解釋：「警察就是在這裡開槍的、就在這下面，有沒有看到斑馬線旁寫紅字 ” Never forget, never forgive! ”的地方？就是那裡了。這個牆上寫的就是那個開槍的警察的資料。」「那邊還有放了一些物資，就是怕有需要的時候，給大家臨時用的。」我沒想過，原來時時刻刻處處是戰場的可能性仍然是存在的。
「這個，『和勇合一，永不分割！』勇武跟和理非是一家的！再看看旁邊這張，這些藍店不要去吃。拍起來吧！」這場抗爭也延伸到經濟生活中；就像之前台灣的飲料店風波一樣，香港人民也在用自己的消費行為捍衛他們的自由，而他們區分的方式，就是「藍」跟「黃」。
藍色的公共運輸：「黨」鐵
「為什麼地鐵站出入口被封起來了啊？不給搭了嗎？」離我住宿最近的地鐵站被封起來了，起初我以為是因為這次事件而引發的不營運，然而後來才知曉，很可能只是被民眾破壞而處於整修狀態中。
「因為之前元朗站跟太子站的事情，我們現在都叫他們『黨鐵』啊，那時候明明可以關門不讓那些人進來打人的，他們卻一直把門開著，到底為什麼呢！所以我現在就把黨鐵給戒了。」我改變這幾天的交通策略，靠步行、巴士、渡輪跟叮叮行動，其實也滿好的，健康又省錢。
整修中的藍店
「那你們是怎麼區分誰是藍的、誰是黃的？外觀看得出來嗎？」「沒有耶，是有人設計的一個 app ，我們就是用那個看的。」某些店外面會有類似連儂牆的訴求貼紙等，但也不可盡信，有些貼的比較零散的店家因為被識破、反而被寫上大大的「偽黃」字樣。
「如果你看到街上像是在整修的店啊，大部分都是在遊行的時候被砸掉的藍店或是紅電（中資），像是匯豐就是被砸得很慘。」
藍店我們就拒吃、拒購，不管以前多喜歡。如果他們想裝黃店，遲早也會被識破的，也會被原本的藍屍討厭，自然就會倒了。
經濟、還是權利？
香港因為獨立且完善的司法系統、以及高水平的金融體制，是中國重要的外資來源；如果香港的獨立司法系統被破壞了，投資者可能也就不敢在香港投資（資料參考），這也許也是這一次抗爭、中國政府需要考量的地方。
然而也正因為香港獨立且完善的司法系統、以及高水平的金融體制，導致了今日貧富差距逐漸擴大的問題，尤其是在回歸中國之後；因此這次抗爭的潛在因素，可能也來自長久以來的民生問題以及對貧富不平等的不滿（資料來源）。在 01/05 上水的遊行中，我看到一塊寫著「反對水貨客」標語的牌子，也許正透露著這一點跡象。
作為台灣的借鏡
以經濟手段抗爭經濟的不平等，背後的原因是——掌握較大權力與資本的人、卻與中國政府走得非常近。而財富分配的不均、以及香港富豪們的不表態，因此香港人將民生問題的矛頭指向中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台灣這幾年也走在「經濟是否需要靠中國」的論戰中。有人認為應該在經濟上先求「穩」、讓生活無虞後，再來討論其他東西（相關論述可參考此篇），部分台灣人也是持此論調的。然而香港人民不惜毀掉一切、只為了捍衛自由民主的權利，又是為什麼？
自由民主作為一種價值
郭台銘曾說：「民主不能當飯吃。」是的，經濟確實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經濟也只是實現某種目的的手段之一而已，而非目的本身——這個目的就是如何存活下去。也因此，同樣作為手段之一的自由、民主所能保障的，不僅是個人的選擇自由、個人的財產權等，也是民意實踐的可能性。在許多面向造成的權利不平等的社會議題（從性別、族群文化到貧富），我們如何透過自由民主的價值去達到更可能的社會正義，是我們該努力前往的理想境地。
說 21 世紀歷史會如何書寫、取決於香港這次的行動，也許誇大、但並非沒有可能，香港人民正在做的事情是價值選擇，而台灣今次的選舉，我認為也同樣是一次價值選擇的投票。我們藉由個人記憶與共同記憶去建立群體認同感，當面對極權（Power）的壓迫（Big Brother可是會篡改記憶的）時，我們該捍衛我們的權利（Right）——你要由別人決定你是誰、還是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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