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一、責任的歸屬
民族主義來自我族認同,最終都會回歸到土地與家人身上,土地是看到的才親,家人是關係越近的感情才深,不管祖先來自何處,一個正常人是很難對古老的傳說、失去的故土有親切感的。就算有也是不真實、抽象且虛幻。
故,除非今天你我要否認台灣是一個國家主體,台灣的民眾選舉是選地區特首,台灣發的護照都是偽造的,不然我們現實生存的地方,其主體性的存在無庸置疑,無論你希望未來台灣是被統一去,還是法理上的徹底獨立出去,至少在今天此刻,其獨立於中國實質統治外的事實不會改變。(註:當然,一定有人會拿法理問題來說,但就以戰略角度來講,一個有數十萬軍隊的國家,居然不算國家,這本身就有「名詞定義」的弔詭在。)
在此事實上建構一套民族主義,是現代國家的政治基礎,這套「我族」的民族主義當然必須建築在我族的公平上,不然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團體、組織,很容易形成被迫害的「我族」意識,這意味同一個國家內產生不同的我族與他族,衝突、暴動乃至內戰都可能發生。
國民黨絕對要為今天的民族主義困境負最大責任,但這個責任不能全部推到現在的國民黨成員身上。遠因是國共戰爭後的遺物,蔣介石到台灣後推行的中國民族主義教育,先天上就會與民族主義的特性不符合,為了使其符合,就必須操作記憶、創造故事,以虛假的認同感凝聚不相識的彼此。問題就在於這一切的基礎都是虛幻不真實的,當台灣民主化的潮流確定,虛幻的迷霧遲早都會散開。(註:老問題一個,卻是很難解決的問題,要一個人承認數十年來的記憶都有問題,這個人通常會覺得這不是問題。找藉口說服自己問題不是問題,比解決問題要來的簡單。)
但這不代表後來的人必然要繼承,只是因為威權統治的分配不公,創造出有特權結構的一批人,這批人人數不多,但卻可以有效的創造軍警公教等政府體制,獲得其統治利益。繼承的人無論其真心還是虛假,至少實質上獲得了具體利益,現實利益提供他們繼承這一套中國民族主義的誘因。(註:換個方式說,今天如果中國沒有改革開放,台灣是否有那麼多的人會選擇繼續相信,這一套與土地連結不起來的中國民族主義?)
如果體制的轉變,可以慢慢使得台灣全體的機會公平,那麼國民黨是可以獲得正當的台灣民族主義論述權力,只是這在主流非主流的鬥爭中煙消雲散,遂造成後來的國民黨只能繼承不合現實的中國民族主義。為了維持這個幾乎是荒謬的意識形態,則必須創造非常多的故事,來加強這套論述的基礎。但由於論述本身的荒謬性,使得現在國民黨找不到任何可以合理化的觀點,只能選擇用包裹式的方式,用經濟論述來掩飾背後的意識形態。(註:沒辦法,一般人的良心與意識形態都很脆弱,白花花的鈔票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更是完美的藉口。)
這很諷刺,因為偉大的國父—孫中山先生就比喻過,民族主義是竹竿,彩票是世界主義,在得獎後就興奮的把竹竿丟到海裡,結果是兩頭空。國民黨使用經濟論述包裝,本質上就是一種世界主義,用當今世界上主流的經濟觀念包裝其中國民族主義,但這個民族主義本身是虛幻的。因為中國民族主義的詮釋是中國共產黨所掌握,中國民眾也不會接受台灣的國民黨提出的民族主義,這不是兩頭空是什麼?(註:這意即,只要國民黨沒有脫離這一個無限的迴圈,那麼就別怪人批評想要賣台移民享樂去,沒有根的民族意識向來是政客賺錢的好方法。)
國民黨不停的用貪汙、腐敗來指責民進黨,並把李登輝切割出去,仿佛一切都只是美麗的錯誤,好像國民黨本身是翠玉白菜般的無暇。切割不是問題,問題是國民黨統治了台灣數十年,不管是民進黨還是李登輝,難道都不是國民黨所主動創造、被動塑造出的?這最多只能說明大家都很爛的事實,而不能證明國民黨的論述比較優越。但這種將意識形態模糊化的方法,卻可以很巧妙的替國民黨的支持者找到理由,作為其強烈而空洞的意識形態藉口。
這一切,都可以用現實的利益問題來解釋,只是現實的利益並不合理,因為包括國民黨包裝的經濟論述,本質上就是西方的、資本主義的、美國的那一套,其經濟開放政策本質就是徹底的舶來品。如果要以此作為其走向世界,具有普世價值的世界主義基礎並非不可以,只是國民黨現在的實質作法,根本就是對中國的「特殊經濟開放」政策。這種外套與內衣根本不搭的詭異論述,剛好可以證明國民黨沒有建構新的民族主義,更可以說根本就沒打算作。
以台灣本土的民族主義建構為出發來看,國民黨無疑是徹底的失敗,但就以政治上來說卻是莫大的成功。民族主義需要我族的認同感,中國民族主義的真心支持者與表面、被動支持者,至少可以找到一個十億人的「我族」作為憑藉,來抵銷其在台灣為少數人的事實。他們無法大方的說自己是中國民族主義者,而且還是山寨貨,只能拿其批判的「帝國主義思想」來包裝,藉以說服自己的論述是「多數」的。(註:很少有人想站在比較弱小的一方,當一群人的數量是這麼的少,力量如此微薄,還有什麼比向外找援助更簡單的方法?於是,原本的一百萬對一千萬,瞬間變成一千萬對十億人。有這麼廉價易得的「我族」,幹嘛去發展一套新的。)
而民進黨的責任呢?民進黨現實條件上沒辦法公開推行其台灣民族主義,其最早的論述基礎又幾乎是排他性的,對於老一輩的人來說,要求所謂的「外省人」放棄大中國回歸台灣土地,實在太強人所難。對於年輕一輩來說,他們出生、成長的環境根本就接觸不到這些台灣民族主義論述,也當然無法體會,更遑論支持。這種排他性的民族主義論述,很容易將新生代推向對立面。(註:這是記憶跟說故事的老問題,年輕人沒有直接接觸,當然不會知道。再說,這些記憶多半很沉重,年輕人通常會比較想去看愛情肥皂劇,而不是歷史悲情大戲。)
這不是修正論述的問題,是本體論的問題,無論民進黨怎樣的想修正其民族主義綱要,都會面臨到既有支持者的反彈,以及舊有反對者的疑慮。在雙重夾擊下,政治上的失敗無可避免。國民黨的模糊論述已經搶進一般民眾的思想中,並且與民眾綁在一起,這使得民進黨不管做任何針對國民黨的論述,都會讓一般民眾認為具有惡意的針對性。民進黨明知此點卻仍要堅持既有路線,正好坐實名嘴跟知名政論家之流的攻擊,好像只在乎深綠民眾,不走中道路線,極端且沒水準。(註:這是詮釋權的問題,就如同台灣民族主義的論述權被民進黨拿走,國民黨只好走別條路一樣。在現實上,民眾是被動的,媒體與主要輿論並不在民進黨手上,想走這條路是沒有成功可能的。)
要改變這一切,必須從本體論開始,重新建構或是大幅度修正,但這需要非常強而有力的思想家,一般民眾根本做不來。讓我們面對現實吧,絕大多數民眾都不會思考這些問題,都是被動的接受菁英的宣傳,民進黨想要建構一套論述,就必須要有大思想家,創建出一套新的民族主義符號、象徵、圖騰,但現在有能力的思想家,多半都困於舊有的民族意識中,難以自拔。新一代的思想家,困於數十年保守教育體制中,也玩不出新把戲,只要這個教育體制沒有開放性,台灣是培養不出有思考能力的人。(註:這是世代的問題,想要一個七十歲的老杯杯想一些可以吸引二十歲年輕人的思想。呃,我們還是找年輕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