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datory Credit: Photo by Marco Passaro/Shutterstock (10565916h) Military in Piazza Duomo wear the mask to protect themselves from the CoronaVirus COVID-19 Coronavirus outbreak, Milan, Italy – 24 Feb 2020
你是創造的皇冠
而且你無處可去
— Jefferson Airplane 著名的搖滾樂團
“這個詞現在是病毒。流感病毒曾經是健康的肺細胞。現在它是一種寄生性有機體,入侵傷害中樞神經系統。現代人已經失去了沉默的選擇,連默讀都軟弱無力。試著儘管維持十秒鐘的內在沉默,你都將遇到一個抵抗性有機體迫使你講話。那個機制就是這個詞。”
— William Burroughs: The ticket that exploded
# 2月21日
在從里斯本返抵博洛尼亞機場,一個出乎意料的場景:白色防護衣和黃色頭盔,兩個人走向即將入關的乘客,將白色手槍對准他們的額頭以測量體溫。
預兆:我們是否會在技術-精神突變的過程中跨過新門檻?
# 2月28日
喧鬧城市一片寂靜,學校關閉,劇院深鎖。周圍沒有學生,沒有遊客。旅行社在地圖上取消全區旅遊。
行星體因最近發生的抽搐引發崩潰,迫使有機體停止,減速,離開擁擠的地方和瘋狂輕率的會面協商?
這種震驚使我們迄今為止無法找到出路:一種心理流行病,一種從物理病毒中生長出來並與之混合的語言性病毒。
行星體的崩潰是由生物病毒導致(機率不大的)死亡所引起,但主要原因是未能識別病毒行為的影響:免疫系統和醫學科學什麼都不知道。未知使機器停止運轉。生物性病毒轉變成信息病毒(info-virus),而信息病毒釋放一種心理的連鎖反應。
藉由去除身體,符號病毒(semiotic virus)在心理領域封鎖了系統的抽象功能。
# 3月2日
威廉·柏洛茲借用此種病毒的特性,描述一種在存在者和複制者間不斷迴旋強制的力量。如此,他質疑了關於生命和非生命的傳統定義。生物病毒是一種活的有機體,反過來影響心理領域的非生命實體(信息病毒)。
當身體在減緩移動並最終放棄行動時,心理領域中的符號病毒正在阻止機器的抽象功能。因此,人類放鬆了自己的統治世界的偽裝,並在時間流逝中消極地囚泳。虛無吞沒一件一件的事情,放鬆了維持世界同心同步的焦慮,就能維持世界同心同步。
沒有恐慌,沒有恐懼,只有沉默。在過去的二十年中,我們叛逆但無濟於事,我們緊張地驅使自己的精力,無濟於事。所以,讓我們停下來吧。
這種我們稱為冠狀病毒的精神治療法能持續多久?專家說,春天會殺死這種病毒,但據我們所知,春天搞不好會增強這種病毒。我們對病毒幾乎一無所知,我們怎麼知道牠喜歡什麼溫度?
關鍵不是病毒的致命性。病毒的影響與致死的人數無關。
病毒的影響在於它正在傳播的關係性癱瘓。
多年以來,世界經濟一直停滯不前,但我們一直無法認識到它,不能接受它,去積極應對這種世俗的停滯。
現在,符號病毒及其帶來的心理復位,正在幫助我們邁向不動(immobility)的過渡。
你能聽懂嗎?
# 3月3日
經過三十多年的過度刺激,不停的緊張,生存之戰和自然選擇之後,有機體如何反應,無法擺脫生活成為永久壓力而成癮的社會體如何反應?行星體如何反應,相互聯繫的心靈又如何反應?
在2019年下半年,行星體陷入了一種痙攣狀態。從香港到巴塞羅那,聖地亞哥,基多,貝魯特的抽搐,處處都是騷亂。造反沒有不可改變的目標,不同的騷亂也沒有收斂到形成一個共同的目標。心靈無法指導各種趨力,所以持續發燒到年底。
然後,川普殺死了卡西姆·蘇雷曼尼(Qasem Soleimani,譯注:2020年,美軍無人機在伊拉克巴格達國際機場附近發動襲擊並將他刺殺),一場對殺人狂的歡慶。
數百萬絕望的伊朗人在街上哭喊嚎叫,誓言公開報復。什麼都沒發生。驚慌的伊朗軍隊在院子裡發射了砲彈,大砲擊落了一架民用飛機。特朗普全贏了,上帝顯然與他同在:美國人見血就興奮,殺手就是他們的英雄。
納粹-特朗普主義(Nazi-Trumpism )和每個人日益緊張的精神刺激就是故事結局?
接下來卻意外的,不可預測的翻轉:內爆。
抽搐後,人類這個超興奮(hyper-exicted)的生物體終於遭受崩潰的打擊:某種進化論殺死了大多數八十歲以上的人,阻止了瘋狂的全球積累經濟機器。
資本主義是一個公理:它基於一個不可驗證的假設:無限增長是可能且必要的。這種預設使積累為可能,價值榨取是義務。所有邏輯和經濟的連續都該與公理一致,公理之外無法有其他構想。政治無法逃逸出資本公理,資本語言之外沒有語言,也沒有破壞系統的可能性,因為每一個語言學過程都佈署在公理內部,這使得外-系統(extra-system)的清楚闡明不可行。
鮑德里亞(Baudrillard)的直覺是,死亡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在死亡之後,生命才有可能再次出現。系統死亡後,外-系統的生物體才被允許開始新生活。當然,不確定他們能否存活下去。
降臨的衰退可以殺了我們,可以引發暴力衝突,散播種族歧視主義和戰爭。很高興知道這一點,我們還沒準備好將經濟停滯當成長久情況,我們不考慮節儉,共享。我們也不準備將愉悅與消費分離。
# 3月4日
幾十年來我們一直無法從資本主義的屍體中找到出路,但是在抽搐之後的震驚讓位給心理通縮。為了應對經濟停滯和重獲利潤,資本主義迫使我們不斷競爭,使我們付出一切來換取不斷減少的薪水。現在,病毒正在緊縮加速的泡沫。也許面對一個共同看不見的敵人會產生對社會團結的懷舊之情。
在過去的十年中,停滯是世界經濟的未來,但出於絕對增長的教條,資本使我們跑的越來越快。革命是不可想像的,因為主體被混淆,被壓抑,而政治大腦無法控制網絡時代社會現實的混亂複雜性。
該病毒正在為無主體的革命鋪開道路,基於被動和投降的一場純粹內爆革命。讓我們投降吧。讓我們投降吧!突然這個口號發出了顛覆性的聲響:停止激動,停止對生活品質惡化的無用焦慮。
就字面意義來說:既然什麼也幹不了。所以,讓我們什麼都不幹吧。
社會有機體似乎不太可能從這種符號精神病毒中恢復過來,資本主義經濟似乎注定要失敗。
# 3月5日
象徵了金融系統第一聲慘叫,是經濟學家指出,與2008年不同,中央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沒有工具可以重新啟動系統。
這是第一次崩潰並非來自金融或嚴格的經濟因素:危機來自身體的崩潰。腦袋已經決定放慢節奏,全面棄甲是投降的症狀,是結果也是原因。
由於此種生物學的功能已進入被動模式,所以自覺意識和政治計畫都起不了作用。在無所不能的技術-金融自動機器面前被羞辱,厭倦了處理越來越複雜的神經刺激,大腦從而放鬆了緊張感,形成心理通縮。
# 3月6日
我知道有人可以說出與我相反的觀點:面對人種-國族主義的憤怒,新自由主義需要提升對生活的整體抽象的過程。病毒強迫每個人居家隔離,但商品仍在外流通。對人口進行生物政治的控制和限制流動,剛好可以幫助技術資本主義擺脫社會阻力。
根據Srecko Horvat的說法:
“這是冠狀病毒的政治危險:一場全球性健康危機,既符合人種─國族主義者關於加強邊界和種族排他性的目標,也旨在終止人民(特別是來自發展中國家的人民)的自由流動,但要確保貨物和資本仍然不受控制。目前,恐懼病毒大流行比病毒本身更危險。媒體中的末日意象掩蓋了極右翼與資本主義經濟之間日益深化的關係。就像病毒需要活細胞來複製一樣,資本主義也將適應21世紀的新生物政治。冠狀病毒已經對全球經濟產生了影響,但不會阻止無限流通和資本積累。如果有什麼可以讓我們面對更黑暗的,更危險的資本主義形式,就是倚仗強人控制和淨化人口。”
然而,我認為這種現實假設還不夠現實。Horvat沒有考慮崩潰的主體和心理緊縮等面向對經濟停滯的長期影響。
資本主義在2008年的金融崩潰中倖存下來,因為崩潰的條件全都在語言,金融和經濟之間的抽象關係內。但它可能無法倖免於因流行病而導致的崩潰,這裡是一個外系統因素參加了競爭。
# 3月7日
我的科學朋友亞歷克斯(Alex)從多倫多寫道:“世界上所有的計算中心都致力於尋找新冠狀病毒的解藥。今晚,我夢到了自然的生物病毒和人工的信息病毒的決戰。無論如何,顯然的人類都不在此遊戲中。”
生物病毒在受壓的人體中滋長:肺部似乎是弱點。在過去幾年,歸功於無法呼吸的空氣,呼吸影響遍及世界。
病毒與媒體系統、符號網絡連接,已將其衰落的能力轉移到神經系統與集體大腦。
金融體系刪減檢公共支出,從而削弱了衛生系統。至少在義大利,執業醫生人數減少,現在的問題則是沒有重症監護病房。
輸入自動機器,全球運算能力正在找尋公式:用信息病毒對付生物病毒。
同一時間,能量正在從社會體中流出,政治正在暴露其無能:對信息病毒的複製一無所知。
# 3月8日
今天,我不得不取消與兄弟姐妹計劃的晚餐。像我們這樣的老年人正處於危險之中。在義大利,死於該病毒的人的平均年齡為81歲。
我知道我生活在雙重困境中:如果不取消晚餐,我也許是攜帶身體病毒的人,有可能殺了患有糖尿病的兄弟;如果取消晚餐,我將成為心理病毒的傳播者,心理病毒是恐懼和孤立的病毒。
我第一次這樣問自己:這種噩夢要持續多久?
# 3月11日
股市到處崩盤。在米蘭,下降了17點,是有史以來的最大跌幅。
# 3月12日
義大利全境隔離。該病毒的散佈速度快於遏止措施。我戴上衛生口罩,騎自行車去買報紙。報亭有開門,藥房和食品市場也是,煙草專賣店也開的。晚上我買了捲菸紙來享受大麻,但我小盒子中的大麻很少了,很快我會用完,但年青藥頭已經消失街頭了。
特朗普使用了“外國病毒”一詞。
所有病毒都是外國病毒,但總統不讀威廉·柏洛茲。
# 3月13日
工人發動罷工,因為除了一般檢疫外,他們必須在沒有衛生口罩和安全距離的情況下在工廠的裝配線上工作。
無人能預料一個月或六個月後會發生什麼。
未來可能是技術極權主義國家。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在《黑土》( Black Earth )中解釋說,所有人生存都受到極端危險的威脅下,就是極權政權湧現的最好條件。
艾滋病通過散佈身體接觸的恐懼來準備虛擬化。現在我們可能邁向永久孤立的境況:新一代人類可能內化對他者身體的恐懼。
恐怖,就是當想像界(the Imaginary)完全戰勝想像力。
但這兒,我們發現了可能裂縫:我們可能會從夢靨中醒來,這是昨天還無法想像的:節儉,減少工作時間,平等,放棄增長模式,將社會資源投入研究,教育,健康和娛樂。
我們不知道要如何戰勝流行病,其病情是由於新自由主義削減了公共衛生,空氣污染和神經能量的剝削而造成的。
我們或可在極端孤獨和侵略式的情況下走出來,但也可能是藉由對擁抱,親吻和懶惰的欲望。
這病毒是無法藉由政治宣傳而產生精神躍升的。平等又回來了,回到這事件場景的核心。
讓我們想像這就是即將來臨時代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