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寫小說-Bohemian Rhapsody (2/3)

這是用一首歌曲／歌詞帶出一個故事的創作嘗試

歌曲連結https://youtu.be/jFKBR1ggTMY

Too late, my time has come,
Sends shivers down my spine, Body's aching all the time.
Goodbye, everybody, I've got to go, Gotta leave you all behind and face the truth.

Mama, ooh (any way the wind blows),
I don't wanna die,
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

林翊琝幸運地考上了一間離家幾百公里遠，可以住校，一學期不用回家超過兩次的學校。

何美銀要求她每星期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那個還沒有手機的年代，林翊琝用每個月家裡給的台幣七千元生活費買電話卡，每星期排女生宿舍樓下唯二的兩支公用電話乖乖打回家報平安。

「媽…」 一接通，何美銀馬上劈哩趴啦：「哎喲！大學生啊~你還記得你是誰的女兒喔？會打回家問候媽喔~」

「媽，是你要我每星期打電話報平安的…」林翊琝聽到何美銀講話帶酸的語氣，心裡也開始不耐：「所以我來跟你說我平安。你跟爸都還好吧？」

「喔~ 爸爸？你在跟你媽說話耶！一開頭就問候爸爸。你就是不愛你的媽媽，只關心你爸！養你有什麼用？你是我何美銀肚子生出來的，都不顧念你的媽媽…」

林翊琝聽了真是莫名其妙，心想：照妳要求打電話也不對，問候妳跟爸也不對，妳是不是只要我還呼吸還活著就是錯的？幹！

接下來大學四年，這種電話每星期都上演一次。因為林翊琝覺得自己要盡身為女兒的義務，遵守媽媽的要求，住校期間每星期乖乖排公用電話打回家「報平安」。

何美銀也很有自信：不管對林翊琝講話多難聽，就算把她批成垃圾，她在電話那頭氣到跳腳，她還是依約每星期打電話回來。因為林翊琝不過就是個女兒，她在這個世界的後盾就是父母，不然還有誰要支持她？

就算她哪天結婚了，夫家也是要求她要做家事，照料公婆老公小孩，乖乖聽話服侍一家大小才會給她點容身地。身為女兒就是要努力討父母的歡心和肯定，哪天嫁了被夫家欺負才請得動父母來當靠山，不是嗎？

等一下！ 或許看到這裡，有人會質疑：何美銀難道不是她父母的女兒？ 她有被這樣對待過？她夫家有欺負她？

其實何美銀10年前老公轉業有困難時，就是何美銀的爸爸給他夫妻倆一筆錢創業，開了間女裝店。何美銀的老公有「身為男人」的自尊心，覺得不要當吃軟飯的小老公，等賺了錢也還給老丈人。何美銀夫婦跟丈人丈母的互動還是不錯的。

而結婚後何美銀夫婦就自己搬出來組小家庭，何美銀跟公婆沒住一起，甚至不住同一縣市，一整年就過年時去給老人家拜年，保持禮貌性距離，就算有摩擦也有時空距離帶來緩衝，不至於難堪。

那為什麼何美銀要一直用輕蔑的口吻對自己女兒說話？這也只有何美銀自己知道她堅持的點是什麼吧！或許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是一股莫名的驅力要她這麼做？或許是她在人生或工作上有些不如意的事，她要找個出口宣洩負面情緒，然後她發現女兒是一個最適合的出口：不管怎麼打罵她，羞辱她，她沒有辦法脫離親情的牽絆，她一定還是要回到這個家。因為這個複雜的大千世界，只有父母才願意收留她，讓她有容身地。

林翊琝一開始開心能離家住校了。不用一天到晚看著何美銀臉色，斟酌著自己該怎麼回應，不該怎麼的作為，但每星期的那通電話，像是一條繫著風箏的線，何美銀的一句酸話，都能打消林翊琝一星期下來跑社團跑影展的樂趣。那把「安心美工刀」林翊琝帶去跟著住校，畢竟美工刀可以拆信，做點小工藝，還有被何美銀酸到懷疑人生時，看著刀想到自己握有結束這段關係的權力時，也比較放心嘛！

住校後，林翊琝從其他女同學跟家人的互動中，開始了解母女間的互動也有溫馨關懷型。想起自己不管怎麼做母親就是沒一句好話，有時也是很感慨：「為什麼我不像別人家的女兒，可以被父母疼愛，而不是不管怎麼做都被嫌的跟垃圾一樣？ 早知道要被這樣的母親生下來，當初就應該用臍帶把自己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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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just a poor boy, nobody loves me.
He's just a poor boy from a poor family,
Spare him his life from this monstrosity.

Easy come, easy go, will you let me go？
Bismillah！ No, we will not let you go. (Let him go！)
Bismillah！ We will not let you go. (Let him go！)
Bismillah！ We will not let you go. (Let me go！)
Will not let you go. (Let me go！)
Never let you go (Never, never, never, never let me go)

Oh oh oh oh
No, no, no, no, no, no, no
Oh, mama mia, mama mia (Mama mia, let me go.)
Beelzebub has a devil put aside for me, for me, for me.

大二下時，何美銀叫林翊琝去申請修教育學程：「有新的師資培育法出來，你們學校有教育學程，去修。畢業以後去教書。」

「喔…」 林翊琝只好乖乖去教育學程中心問申請辦法，準備文件，成績單，申請表，老師推薦信。因為當初大學志願卡還是父親填的，其實讀這個系也是配合父親的意思去唸，讀得很勉強，成績在班上排名也不是很好。林翊琝也擔心申請不上，到時還要被何美銀又罵又酸很煩。但母命難違，還是要試。

結果竟被林翊琝申請上了！ 不過原來本科系畢業學分132個，教育學程完結學分26個，等於大學4年至少要修完158個學分。林翊琝只好卯起來修，大三還一個學期至少修24個學分。

何美銀從一聽到林翊琝申請上教育學分，就跟所有的鄰居親友宣告： 「我女兒大學畢業後會當老師，因為我何美銀會教小孩。教育學程可是整間大學一年才幾十個人能申請上喔！以後要叫我老師的媽喔！你們小孩如果不喜歡唸書可以問我怎麼教，我可以經驗分享！」

大三時教育學程還在修一些教育哲學，教育心理學等理論課程，到大四時開始有班級經營及實習課，林翊琝開始覺得自己並不喜歡站在40個青少年面前不停講話，還要裝一副權威的樣子。回家跟父母說：「我覺得自己比較內向，不喜歡站在一群人面前講話。」

何美銀聽了不高興：「不教書妳要做什麼？我已經跟所有的人講，說妳在修教育學程，畢業以後會教書，我就是能把小孩教成老師的媽媽。妳不教書不是給我在眾人面前賞巴掌！妳不孝！」

林翊琝聽了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妳都跟誰講了什麼。我不教書想當雜誌編輯，去台北找出版社的工作。我只是不想教書，又不是犯罪去做有辱父母的事，說我不孝太誇張。」

為了怕林翊琝畢業後不教書，何美銀開始全台灣投教師甄試，報名表投出去後告知林翊琝時間地點，林翊琝就必須馬上找課本參考書去準備筆試面試。考到第9間時，林翊琝覺得壓力大又疲憊，對何美銀說： 「妳可不可以不要再幫我報名了！我很累，不想再考了！我休息一陣子去台北找編輯工作。」

「不行！ 現在才八月，還有學校在開缺。而且我會叫妳爸每次考試都陪妳去，妳又不是自己一個人去應考。妳也要想想妳這麼不孝，考個教師甄試要媽媽幫妳投報名付報名費，爸爸陪妳搭火車轉車全台灣跑透透去。妳就趕快考上一間，不要一直麻煩爸媽！」何美銀把以前逼林翊琝成績那一套再拿出來。

林翊琝說：「我沒有要麻煩妳報名繳報名費，沒有要爸爸陪我跑來跑去應考啊！我要的是休息個一兩星期，然後去台北找編輯工作…」

「反正妳就是要考上一間學校去教！所有的人都知道妳要去教書！」 何美銀說完直接回房間關門，覺得沒有再討論的必要。

其實林翊琝會跟何美銀說不想考了，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的情緒已經繃到極限，接下來每次教甄考試一放榜沒上，何美銀就抱怨：「又沒考上。一直繳報名費，一直還要爸爸陪你趕車趕交通…你為什麼不趕快考上？ 一直麻煩爸媽妳過意的去嗎！」

「為什麼一直逼我考…我就說過要去台北找編輯工作了呀！」 林翊琝一直跟何美銀說，何美銀一心要當老師的娘，根本不管林翊琝說什麼。照樣報名，照樣盯著老公一定要押著林翊琝時間到就去應考。考到第9間之後，每放榜沒上林翊琝就大哭兩三小時。

「我很累。我不想教書呀！ 為什麼一直逼我考？」林翊琝邊哭邊問何美銀。

「哭！弱者才會哭！你就一直給我考，考到上為止！今年沒上就考到明年！我還沒跟你算一間一間的報名費呢！」何美銀覺得一定要持續給壓力，要讓林翊琝乖乖達成她的心願。這是身為母親該有的權威與權力。

終於，市區邊陲一間私校因有老師考上公立高中，臨時在開學前1星期開了個英文教師缺，林翊琝「幸運」地考上，要去任教，無法去台北找編輯職缺。何美銀如願當上老師的娘，到處跟鄰居／親友／美髮店老闆娘/賣菜老闆娘，只要有機會聊上兩句，何美銀都要說：「我女兒是高中英文老師，是我何美銀教出來的！」

教書之後，內向的林翊琝每天工作教書都得花很多時間備課才有自信站上台教課。高中年紀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個性跟想法，沒一個氣勢也管不住整班。每天林翊琝都覺得班級管理像凌遲：管秩序，盯交作業全班還只有1/3願意交，導生班總是整潔秩序輪流週週墊底。

林翊琝無奈地問：「16歲了，拿個掃把掃地有問題嗎？怎麼整潔這種東西可以一直墊底？」

「我們學費這麼貴了，還要我們掃地？」 學生故意頂嘴。

林翊琝心想：怎麼以前只要老師父母講一句，要掃地我就乖乖掃，要成績我就乖乖唸書，要我教書就拚教育學程又考教甄考到快瘋掉，說不願意父母就打罵到服從為止。我是太乖還是太笨？

私校還有一點是讓從小唸公立學校長大的林翊琝很難適應的：以前唸公立，家長不會有事沒事就跑來學校抱怨自己的孩子沒被教好所以功課爛; 通常學生自己成績不好都不敢講什麼，老師家長愛打就打愛罵就罵。現在學生考不好還回家跟家長說老師沒教好，家長還會跑到學校叫嘯老師拿那麼多學費小孩成績還是爛。

學生自己上課在玩手機玩電動，派作業回家也不寫還騙家長說老師都沒派作業，考試成績一出來家長就罵老師學生沒事。真是整個是非黑白都顛倒！

就這樣撐了一個多學期，到下學期中，林翊琝騎機車上班時等放下柵欄的平交道火車經過。她看著火車疾駛過去，心想： 我只要把機車丟路邊去臥軌，一切就結束了…我再也不用忍受那些學生，家長，我媽不斷不斷一直逼我…

從那天開始，只要每次經過那段平交道，林翊琝腦袋就有一個聲音： 去臥軌，去吧！ 結束這一切…

一個星期六，林翊琝上完輔導課又處理一次學生跟家長到校鬧場的場面後，無力地回家。一進門何美銀就開心地問： 「你今天過得如何？ 報告一下，我要轉告洗頭的老闆娘，她都一直問我何時帶家裡林老師去燙頭髮…」

「我很累，可以不要講嗎？」 林翊琝覺得又累又煩，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講這什麼話！我是你媽媽耶！別人跟我問你的事我必須掌握你的進度報告給他們，不然他們會以為我是無能而且不關心子女的媽媽！」 何美銀開始劈哩啪啦訓話。

林翊琝整個飆起來：「我不是你的玩具或寵物！我不是你拿去炫耀的工具！不要跟我講話！」

何美銀也生氣起來：「我是你媽媽！媽媽耶！你沒資格這樣對我說話，你…」

「啊~」 林翊琝直接尖叫，這是唯一可以停止，或至少蓋掉何美銀那一堆嘮嘮叼叼的訓話。何美銀覺得自討沒趣就直接回房休息，丟下林翊琝自己一個人在客廳流淚。

「我受不了了！ 再也受不了了！ 下星期一上班我就去臥軌」 林翊琝告訴自己。她突然想起大學時比較要好的同學李素敏，也許哪天素敏打電話來發現她已經死了會很驚訝，因此林翊琝撥了電話給素敏。

「素敏，這是我最後一次跟妳聯絡，因為我要去自殺。」林翊琝電話一接通就報告計畫。李素敏嚇一跳：「什麼？怎麼回事？自殺？不要做傻事！」

「我快瘋了！我的生活沒有希望，只有責任，只有配合我媽，配合學校的責任！我看不到值得活下去的希望！」 林翊琝邊哭邊講。

「你來找我好了！」 李素敏說。

「可是我私立學校，只放星期日一天。去你家我還要騎機車去火車站搭2.5小時火車…」 林翊琝覺得很累。

「你星期一就要死了，還嫌搭火車麻煩？當面聊比較清楚啊！」 李素敏打了呵欠接著說：「今天也晚了，你明天來，我去車站接你。」

林翊琝心想：啊？打個告別電話還這麼麻煩，要再跑一趟彰化？算了，先睡一覺再說。

隔天林翊琝吃完早餐去搭火車。李素敏騎了機車載林翊琝去國中同學家開的簡餐店吃午餐，聽林翊琝講。

林翊琝愈講愈激動，聲音愈來愈大，邊哭邊講，最後捶起桌子。李素敏只好打斷她：「翊琝，翊琝！ 不要捶桌子，會嚇到店裡其他客人。」

「啊？ 我有捶桌子？」 林翊琝這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兩手握拳一直捶，整個人嚇住。

「我看你的狀況真的不好。現在學期剩一半，你要不要撐一下，學期結束丟辭呈，然後離家去台北找你想做的編輯工作，離開讓你有壓力的環境-教書和父母。你才23歲，不要這樣就結束。你的未來還很長遠，不要卡在一個牛角尖，鑽不過就跟自己的人生過不去。」

「你不知道，我媽不會放過我…」 林翊琝反駁。

「她不放過你，但是你要放過自己。你想不想活下去？」李素敏反問林翊琝：「你甘願就這樣被一個痛苦的環境整來整去，放棄以後可能遇到一個好老公，一個好工作的機會？你甘願嗎？」

林翊琝愣了一下。的確，這些時間以來，她整個心思都卡在媽媽要她做什麼，她要怎麼去應付媽媽的要求，沒想過她對自己的人生可以有什麼權力，因為每次她想跟媽媽討論，她的媽媽何美銀就會直接告訴她應該怎麼做，然後在林翊琝開口要跟她討論時就直接回房間關上門表示要休息了。

林翊琝經歷到的親子互動模式，就是 「媽媽下指令，爸爸在旁邊看報紙沒意見，女兒執行媽媽的指令，一家平靜祥和。如果女兒有意見，一定是小孩子亂鬧脾氣，打罵一陣讓她怕到不敢說話就會乖乖去執行了。」 這種互動模式久了，林翊琝只想到 「讓自己死掉」 是終止這種關係的解決方法，她沒想過自己可以用 「離開」 來解決。

~未完，文接 聽歌寫小說-Bohemian Rhapsody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