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盧真瑜
香港人。青年寫作者、業餘編輯。在讀中大碩士,喜歡書香茶酒筆,屢有遇合,每次寫作都像虔誠叩問,現已皈依。
「將妳摺成一枝未盛開的花」,是詩人在對悼念的註解。此處的「妳」,可視為真實的某人,或是過往的自己。
詩人將曾有過的美好,藏進層層的花苞之中,只要永不盛放,就能永遠留存。
詩篇一開頭,首句「成為軌道的一部分」,意謂服膺日常生活的例行。一旦躺臥下,就不再需要登車前行。接下來,詩篇一連用了「氣球」、「紙鶴」、「天燈」等承載希望的意象。鋪延出詩的空間廣度──象徵希望的氣球本該升空;祈福的紙鶴理應沒有盡頭;散開的天燈,是短暫的多數──卻在「妳」死後,全都滅沒。
「模仿月亮 以井的深度」,如同井底之蛙,我們終究只能管中窺月,無法企及實存的永恆。我們都希望達到永恆,卻不過是生命單音的跳躍。
既被視為一條河流,就得不斷地流淌。日復一日,我們仍須孤獨地迎接生命,「還站在原地,列車緩緩駛來」。
「點起一枝檀香 緩慢燒沒另一種生命」一句,扣合詩的副題「點一盞燈」。
點燃檀香,讓思念與祝禱一同升空。在馨香消散之後,生前的依戀成為餘燼,散落在生活的細縫處。雖然此身為「生」,卻時時歷經「死」之苦痛。於是蔡健雅才能那麼灑脫地唱著:「有過傷 活著才是最好的死亡」。
而「曾經就死的方式寫過詩」,而什麼是死的方式呢?
是決絕,是不再留戀,是向某一段過往告別。當日子不斷襲來,曾有的生命與情感在各種物象裡暫留,然後消失。
物換星移之際,看似人事已非,其實微物之神都記得每個細節
「那些溫柔的悼文,一抹煙 裊裊升起」,這是詩人悼念自己的死亡。悼文裡裊裊升起的,都是想念與告別,當祝禱升空,微雨落下,一場死亡就此成形。
「情人曾經的呢喃 用力撕裂,然後無聲」,說的是愛戀的消解。儘管刻骨銘心地愛過,分離之後的種種,都是無以痊癒的撕裂傷。
奮力的愛戀之後,最後什麼都沒留下,只有巨大的虛無與無盡的荒涼。「泥土深處的天空 只餘木痕,蟲蟻與半枝鋼筆」,黃粱一夢的塵世,醒覺後只剩木痕,還有再無法書寫的鋼筆。
在夜幕落下之後,「灼開的紙張勾破泥土 幻想石頭能滲入墨水與酒」,說出了詩人的渴望──我們也想有一場自己的紅樓夢,將愛戀與存在刻於石上心坎,生生世世永遠纏繞。在現世如夢的幻象裡,春風吹拂的當下,也許才能夠感受想念的體溫。
當我們在生命的岔路,選擇迎接或揮別的當下,孟婆湯或許洗淨今世的記憶,生命與生命曾相依偎的餘溫,卻仍在體膚的記憶裡,未曾消解,也無從遺忘。
曾在風中消散的灰燼,如同千萬個過往的自己,瞬間逆時聚攏。
在那個無人知曉的片刻,我們又告別了一段,又前進了幾分,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