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壁龕裏的紅梅比作你,對著紅梅說幾句話不也可以嗎?
《抒情歌》川端康成
我左邊的噪音是響聲,右邊的噪音才是噪音。每當那像刺一樣的聲音響起時,我的神經就為之一震,心也跳得更重了。
我偶爾會想起你,那時我會想抖擻精神爬起來,對著房間的空氣說:一切都是浮雲吧。
你看著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已經失去了甚麼。奇怪的是,失去使我們悲痛不已,但要說在哪時我們才能清晰的瞭解到往日有多麼幸福,卻是在失去後,又重新看見的時候。
你對我說:死亡已經瀉下了。
活著盛開的花朵由枝葉末端瀉下來時,我卻看見了死亡,也看見了你。與其說是看到了,不如說是死亡把自己顯示了出來。就在華麗至極的花中。至於你,究竟是藏身在花瓣上,還是死亡上?
我被煩惱所困擾,你離開之後卻好像更輕鬆了。
你說話的聲音比往昔更動人。你說「死亡已經瀉下」,是甚麼的用意呢?我沒有像你一樣,被突如其來的瀉下沖去,但將來又會如何?
「在陰府中」,我只能想像一個灰暗的世界,但在天堂的話,世界又好像過於明亮了。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以致於害怕再也看不到你。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在這裏你和我仍是那樣親密,好像我的一切都仍是完整的一樣。誰知道到了我往生後,和你的靈魂能不能碰見。那就是未知的可怕。
未知就是煩惱的根源,如果把以後都告訴我,也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有些時候我看不見你。我總是噙著淚水。
你出現的時候,到處都是甜蜜。儘管我知道死亡只是一種分離,而分離全都是虛假的。
那天,我在行駛中的火車上聽見了很多救護車快速駛過的聲音。我想那是幻聽。近來幻聽已經不那麼嚴重了。
於是我想到了小時候做過幾次的夢:遍體鱗傷的人和我的擁抱。我站在遠處觀望。
每當我在聖經中看到「民眾站著觀望」耶穌被釘在十字架的時候,腦海中就會出現那個可怕的夢。
小時候我也有想過,我面對的是耶穌嗎?當然在小時候,我認知的遍體鱗傷的人,也大概只有他了。
你寫了信,信上說:我在如夢初醒之時離去,感覺連離去都是輕的,好像鬆軟的蛋糕。我讀了。
那個受了傷的人已經沒有力氣了,任憑我處治。我把他抱緊,然後又鬆開,開始打他耳光。
隨後我們又用力擁抱,我的身體把他的傷口壓住。
因此我想到物與物的界線是如此模糊。我在祈求的時候,難道不是在索取?所以我知道在被痛苦折磨時,我仍是幸福的,就像血沒有停住,一直流在擁抱我的人的身上,這樣我們才合而為一。
在跨過生命和死亡的門時,我猜那也是朦朧的。
拿花來比喻,那些艷麗的顏色,一轉頭就把我出賣了。我成了體無完膚的人。而且是無緣故地。
我在那裏聽到救護車的響聲,想像他們趕往的地方,並不是有硝煙和大火的場合,而是我的夢中。那裏一片白茫茫。
他們沒有為他施救,反而是把我拉走了。我極度憐愛自己所傷害的那個人,被抬走的時候,還在大喊,救她!救她!在慌亂中我唯獨聽到啜泣聲。
你看到沒有?
你說:可怕的不是火,而是對火的恐懼。連溫度都是假的,只不過是我們發了慌。
在燃燒的荊棘中,天主說過話。
我收到你寫這樣的話,便流出感動的淚水。立刻我去買了一束鮮花,放在水杯中燒掉了,當是向火和死亡獻的祭,祈求他們不要傷害你。
那天我出門以後,看到一個小孩嚷著:水!給我水!而他的母親卻在看其他的東西。那時是我第一次看見你。你確實變得更溫柔了,我想。但六神無主的我還是冒失的把手機留在車上了,至今也沒有尋回。
耶穌在十字架上也說了:「我渴。」
我期待當天起流過的所有眼淚會灌溉我所到之處,最後長出花朵來。
在那天我已不再需要火的祭獻了,也同樣不會再向誰禱告。儘管遍地都是死亡,我們已彷彿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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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沒有多少人會看到這裏,但我想我還是要保持我的忠誠。
我知道這是台灣的網站,所以下決心寫了。形而上地獻給所有遭受苦難的人,和正遊走各處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