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公不是一位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因為他的賭癮以及不穩定的工作,阿媽一邊帶小孩一邊接家庭代工貼補家用。媽媽從國小就到處打工,最後甚至放棄學業直接去上班了。經濟拮据的他們曾經因為沒錢搭車回娘家所以一路用走的從台中市區到彰化芬園,也曾經充滿疑惑地想著為什麼便當盒的菜色跟其他同學的差這麼多。曾經因為經濟狀況看盡親戚勢利的嘴臉,也曾經看著父親在自己眼前被討債人揍得鼻青臉腫。媽媽和舅舅、阿姨就在這樣的環境長大,自立自強,對父親不再抱持希望。
人生中第一次吃到蛋包飯就是阿公煮給我吃的,當時就愛上番茄醬酸酸甜甜的味道。印象中阿公很少下廚,那天中午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家,他福至心靈地露了一手。看著阿公熟練地炒飯,再煎個蛋皮,把紅通通的炒飯包進蛋皮裡面,我就像看見乖乖一樣地期待。我挖了一口放進嘴巴,蛋香和番茄醬的味道同時在嘴巴裡散開,非常協調的美味。那天中午我和阿公把一大盤的蛋包飯吃個精光,從此愛上蛋包飯。之後我出去吃飯也會點蛋包飯,但是外面的蛋包飯總是像在踩地雷,有的裡面加了三色豆,有的蛋皮半生不熟,有的茄汁吃起來只有酸澀味,或者以上皆是。
阿公後來再也沒做過蛋包飯,我也漸漸長大了。成長的過程中我愛上下廚,經常找機會磨練廚藝。到了高中,我也能自己做蛋包飯了。雖然對自己的廚藝深具信心,但是記憶中茄汁蛋包飯的味道卻怎樣都複刻不了。阿公在幾年前過世了,過世的那天,剛好是爸爸的生日。有時候我會想,兩個我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好像在接棒似的,在同一天死亡和慶生。我的人生中留下一個遺憾—我從沒為他下廚過。因為阿公家住得遠,回去後又總是有長輩掌廚,所以我從來沒有機會為他煮飯。偶爾煮飯的時候會想著,我煮了這麼好吃的菜,如果阿公也能吃到就好了。
有人說傷痛會隨著時間平復,但是過了這麼多年,我依舊會因為捨不得夢裡的阿公而痛哭醒來。每次他在夢裡出現時我總是會先感到驚喜,懷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跟他打招呼、撒嬌討抱。他也總是笑笑的沒說甚麼,就是來看看我,摸摸我的頭,抱抱我。然後我就會開始抱怨,好久沒有看見他,好想念他。最後他會笑著揮揮手,轉身離開。而我會哭得撕心裂肺從夢中醒來,捨不得一個如此短暫又美好的夢。時間無法治癒傷口,但時間讓我學會如何和傷口共存。每當我看見蛋包飯,我就會想起那個中午,只屬於我們祖孫倆的茄汁蛋包飯。酸酸甜甜的,就是我懷念阿公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