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到醫院跟哥哥交班,緩和醫療的主治醫師通常都會在早上來,她跟我說媽媽的情況應該會很快,要我們做好心理準備,現在能做的只有解決她的不舒服的症狀,接著我們稍微熟悉了一下環境,醫院內有安排一些活動,禮拜一早上是洗澡,禮拜三是精油按摩,禮拜五是音樂會。
第一次與醫護人員共同幫媽媽洗澡時,以前從不敢看她的傷口的我,終於還是要面對,胸部一大片焦黑以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硬塊,實在於心不忍,由於在家沒有多餘的能力,都是用水擦澡,寬解衣帶後的體味多少有些明顯,醫護人員熟練地幫嬤嬤洗澡,那時的媽媽稍稍還有點意識,洗完澡後媽媽說很舒服,久違的熱水澡。
我:「今天我們這間的氣氛怎麼怪怪的?」到了交接班的時間,我問哥哥。
哥哥:「恩........ 你有聽到哭泣聲嗎?」
我:「有啊!」
護士:「等等先不要出來喔!」我們這床的窗簾突然被拉開。
我與哥哥互看了一眼。
哥哥:「昨天我來時氣氛就怪怪的了,一直有啜泣聲,所以整晚沒睡。」哥哥小聲地說。
啜泣聲越來越大聲,而且感覺越來越多人,我與哥哥沉默著,因為我們不知道,何時會輪到我們,我望向媽媽,媽媽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離開,那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流著一兩滴眼淚,我們沒有人敢打破沉默,直到護理站開始有講話的聲音,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量測生命跡象、翻身、換尿布、清尿管、換藥、按摩、刷牙,是每天的行程,早上時醫生總是會來巡床,醫生說,媽媽的狀況比她預期的還要久,所以詢問我們要不要幫媽媽裝鼻胃管,這又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啊!由於每個人有空時間都不一樣,這時我們真的很感謝網路通訊軟體的發達,只要媽媽有任何的狀況,我們總是第一時間打在群組上面讓大家知道媽媽的狀況,當然包含要不要裝鼻胃管,也是在群組上討論。
對媽媽期待最高的二哥,投贊成裝鼻胃管,我與大哥不建議裝,也是怕媽媽不舒服,且不能享受食物帶給你的味覺饗宴,那有何意義?也擔心媽媽在睡覺時或是我們翻身時,弄到鼻胃管,又需要重裝一次,我們不想,到最後這一哩路時,還要受這種折磨,之前看護士在幫媽媽清痰時,媽媽總是痛苦的紅著眼眶流著淚望著我們,而我們只能持續地安撫她,心中滿是無奈,雖然知道是對她好,但是這種好,太痛苦了。
生命到了最後一哩路,家屬應該學著適時的放手,才不會給病人,更多的痛苦。
我們都知道事實就是許多的都是無效醫療,而我們卻還不願意面對事實,造成病人身體上的折磨,家屬心裡的煎熬,愛她,就讓她好好走,留下來的痛苦、悲傷,都是我們家屬該去承擔的,而不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痛苦與悲傷,而把這些期望放在病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