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表達用力過度，仍不失為一場盛宴——評《妖貓傳》

一轉眼，《妖貓傳》已經是三年前的電影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舊片重提，說說這部爭議頗大的作品。

《妖貓傳》原著是《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日本風格的陰陽師加鬼怪推理題材作品。所以《妖貓傳》雖然展露了很多的盛唐氣象，但總體風格還是很日式的。

這個影片的質量是還可以的，但問題也是存在的。總體來說，就是為了某些理念藝術表達而折損了藝術真實。

一、白居易與空海的塑造存在問題

首先是負責解謎的空海法師。染谷將太飾演的空海，給人的感覺就是怪怪的。就我個人理解，作為一個有佛門修行經歷的驅魔師，不可能是這樣子的。

《妖貓傳》裏的空海，不笑的時候還好，像是僧人。一笑起來，那種帶點狡猾的聰明味就溢出屏幕，讓觀眾誤會這個僧人有古怪。這種邪氣再加上空海在妓院舞蹈的那段表演，樹立起來的完全就是個風流、聰明的公子形象。

在歷史上，空海是背負師父期望，越過海難到大唐取法的和尚。肯定是有著堅定信仰，深明佛理，思想也比較純粹的人。染谷將太飾演的空海，過於輕浮和小聰明了。

為了把人物形象做得更好接受，空海法師間或打趣或者故弄玄虛是可以的，但輕浮就明顯不符合人設了。

對比夢枕貘寫的安倍晴明吧。安倍晴明是個風流的驅魔師，但形象上就比較自然。安倍晴明耍小聰明也享受風月，但是他不會故意的藏，風流就風流，不假正經。

而《妖貓傳》裏空海是一邊藏聰明一邊又露聰明，那就顯得很做作和古怪。我也一度以為空海可能不是個完全正派的角色，因為他笑得太詭異了。

讓染谷將太演繹空海不是個太正確的決定。

然後是白居易的形象，也是有點怪。

白居易本身的經歷是很滄桑的，有興趣的人可以去查一下。白居易人很聰明，但身體不大好，早年就有少白髮。生逢亂世，早就見到人間的殘酷。他有才華，但由於才華和當時的考試特色不怎麼對的上，以至於在長安城裡生活多年，還是小官。所以即使是少年白居易，也不會那麽輕狂。

我看了一下《妖貓傳》原著的設定。在原著裏，男二不是白居易，二是一個日本儒生。如果是日本儒生，那怎麼整都好，沒有什麼問題。我估計《《妖貓傳》》裡的白居易是改編影片以後頂替這個日本儒生而存在的。而陳凱歌也希望藉著這個大唐才子來說發一下見解，使得這個渲染大唐氣象的電影更加有感染力。

然而這人物的塑造就是脫離歷史太遠了。

拋開這些不說，我就當它是藝術創作吧，所以想要表現的是輕狂版的白居易。《妖貓傳》裏的白居易，情緒表達還是顯得過於浮誇。

二、過於寫意的盛唐表達折損了真實感

陳凱歌本身就不是很“安分”的導演，這不是貶義。我的意思是，他是有藝術追求的，也有較強表達欲的導演。

在《妖貓傳》裏，陳凱歌的藝術表達主要落在“盛唐想象”當中。

關於盛唐想象的部分，如果抽出來單獨看，那是挺好看的。就像當初我看《妖貓傳》宣傳片的時候，感覺很驚艷。

然而那種美好的期待，在我看完全片以後，破滅了。

白居易、空海、晁衡生活時代相隔無非三十年。在古代，三十年間的變化不大。然而，電影裡卻硬是要把這玄宗出逃前後弄出個強反差。這就使得電影的藝術真實感有了很大的削弱。

再一出就是玄宗和楊貴妃宴樂的片段。玄宗是個皇帝啊，而且楊貴妃坐牢位置以後，玄宗都五六十歲啦。一個五六十歲的皇帝，放下身份，跟一幫唱歌跳舞的人混一起，不可能。而且帝王參與這種宴樂，再投入也不會披頭散髮地去打鼓。

三、藝術表達背後的理念

整個影片裡，謎團的主線就是報復人們的兇手是誰，暗線卻是當年楊貴妃之死的真相。

楊貴妃在影片中，承擔了多種象義。

從最表面上看，就是大眾認知裡，唐玄宗楊玉環愛情故事的女主角，也可以理解為《長恨歌》裡的楊貴妃。

第二層，就是《妖貓傳》現實線路裡的楊貴妃。

第三層，代表了封建時代中被帝王寵愛的女人們。

第四層，隱喻了唐朝盛世以及其他歷史上存在過的盛世。

第一個理念：文學真實與現實真實存在差距。

在《長恨歌》和其譜係下的作品，都傾向於寫李楊兩人的感情真摯云云。但歷史上的李楊之戀，肯定不是那麼美好純粹。有興趣的朋友翻看一下相關資料，這裡不展開了。

而在《妖貓傳》裡，著重強調的就是，在涉及權力的愛情關係裡，就沒有那種純粹的愛情，這是要撕破藝術美好的幻象。這個就是文學帶來的“幻術”。

第二個理念：女禍論是一種推卸責任的說法。

女人總是作為君王犯錯的背鍋俠，中國古代最出名的美女差不多都和這個有關。例如褒姒為周幽王的烽火戲諸背鍋，西施有使得吳王夫差墮落的力量，貂蟬有加速董卓腐敗的效力，王昭君出塞可以“睡服”蠻夷的君王等等。

中國政治上，女人總是一種工具，楊玉環也是如此。盛世需要你來歌舞助興的時候，你是全民偶像。等出了政變大事，你就是作為背鍋俠，把君王以及滿朝文武的錯誤都背起來的存在。

楊玉環也象征了這個盛唐，盛唐的死，沒有人願意負責。其實很多人都有責任，但找了一個女人去背鍋。人們總是要把某個時代結束的錯歸因到幾個人身上，其實這是眾人合力的結果。女禍論或者把錯誤歸於少數人的這種論說，也是一種蒙蔽百姓的“幻術”。

第三個理念：世間的情愛與國家的繁榮都是無常的。

白龍的自我欺騙，又何嘗不是世間有情人自欺的一種縮影。基於對已經不存在的那個人那段情的執著，所以萬劫不復。心裡知道那人那情早已不在，卻不能直面和放下。

對於盛世，對於好時光，都不應該留戀。失去的已經失去，自欺就是一種自己給自己的“幻術”。破除了這種幻術，真實才得以顯現。

放下無意義的執著，才能獲得自在，消解痛苦。這就是不痛苦的無上密。

四、綜合評價

雖然角色塑造和藝術表達上存在瑕疵，但整個影片的質量還是可以的，我覺得可以給7.8/10。

懸疑的設置與解開很合理，劇情吸引人。

特技到位，大場景也很用心，帶來不錯的視覺享受。

影片背後有一定的深刻含義，可以反復咀嚼，比較耐看。

雖然藝術表達用力過度，部分場景太魔幻，但這個影片仍不失為一場盛宴，而且不止限於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