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作品去探究作者的性格與心理是很不尊重作品本身,同時侵犯到作者的私領域。
閱讀時,我總是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作者造就出這樣的作品,
但是,這種思考習慣會蒙蔽我的視野。
這裡盡量不談太宰治這個人,而是希望把重點放在《人間失格》這部作品。
本篇的引文參考以下兩個譯本
《人間失格》
譯者:李佳霖
出版社:遠流出版
ISBN:9789573286431
《人間失格》
譯者:許時嘉
出版社:立村文化
ISBN:9789868519800
(左為我所閱讀的遠流出版的版本)
譯本很多,我隨意從
台灣雲端書庫借閱,無心比較翻譯優劣,希望有朝一日閱讀原文,體會日本文學之美,了解為什麼它佇立在日本文壇。
寫作方式
《人間失格》用第一人稱的「我」敘事。但是在〈前言〉以太宰治本身的角度描述三張照片,也就是講解這個「我」長什麼樣子、給人的第一印象為何。
前言之後,開始了故事,共有三篇手記。
最後〈後記〉,太宰治說明了三篇手記與三張照片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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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裡的第一人稱「我」,既我又非我,它既真實又似虛構,正是呼應三篇手記中,主角葉藏的特質:所表現出來的自我都與內心相違,但是無力反駁。
這樣的葉藏在旁人眼裡,好聽話是溫柔,難聽一點是優柔寡斷。真的是優柔寡斷嗎?現在有一個專有名詞「高敏感族群」,就是在描述擁有這種的特質的人。
高敏感的人各自有不同的敏感部分,根據
泛科學的研究篇章〈到底什麼是高敏感族群?〉所述,我猜測葉藏是屬於「容易被激發(ease of excitation)」的族群:
特別容易被外在刺激所淹沒、對外界負向的訊息特別敏感、容易擔心壞事發生,較容易活得戰戰兢兢。
葉藏
葉藏的幽默感哪裡來?
即使讓自己出醜也想逗人發笑,女人喜歡他的逗趣,但葉藏卻不是真心想扮小丑,這是他觀察、深思後的結果。他觀察到什麼?思考了哪些部分?
直到現在,我依舊無法領略何謂一般人的生活。我所描繪的幸福與世上所有人心目中的幸福大相徑庭⋯⋯
⋯⋯我愈想就愈糊塗,我覺得自己異於周遭的人,心中盡是不安與恐懼。我幾乎無法和旁人溝通。我完全不曉得該如何與他們交談,又或者該談論些什麼。
因此,我所得到的結論是當個小丑。
⋯⋯儘管表面上我總是笑臉迎人,但在內心,那其實是我費盡吃奶的力氣,在千鈞一髮之際膽戰心驚地使出的把戲。
(李佳霖譯)
富二代葉藏的煩惱
葉藏的家境不錯,諷刺且心寒的是,正是他從小衣食無憂、在兄長和姐妹的簇擁下長大、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才會想這想那,但這不正是當今年輕人普遍的想法嗎?
人際關係的煩惱、人性探尋的問題,其實總能在臉書社群上有所端倪。
勞苦的人擔心下一餐、擔心貸款;心苦的人憂心處事哲學、憂心生命。
我不是取笑之意,為什麼《人間失格》銷量霸榜多年?難道不就是有這麼一本書,帶給我慰藉,讓我知道:啊,世紀文豪也是如此。啊,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難道不是這樣嗎?
有個「邊緣人」的名詞,意指人世間悲慘的失敗者、道德敗壞者。但我卻覺得自己與生俱來就是個邊緣人,若是真的在人群裡碰上一位被認為是邊緣人的陌生人,我一定會對他很和善。這種和善,甚至會讓自己到了著迷的地步。
(許時嘉譯)
葉藏,一杯喝剩的苦艾酒
「人間失格」的意思是喪失做人的資格。三篇手記,葉藏從青年到中年,離不開菸、酒、女人,用這三者掩飾可怕的人類,即使短暫、即使有所體認,依然會為了追求這三者,而抱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的想法。
⋯⋯喀嚓一聲地就將門給鎖上。那裡是精神病院。
我在服下安眠藥後說「要去沒有女人的地方」這句愚蠢的傻話,竟神奇地以這種方式成真。⋯⋯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罪人,而是狂人了。不對,我沒有發狂。⋯⋯
⋯⋯我的額頭上已被烙下了廢人的烙印。
不配為人。
(李佳霖譯)
讀後感
感覺像聽了首暢快淋漓的重金屬音樂。
台上的鼓手、貝斯手、電吉他、主唱甩著長髮,頂著視覺系的妝效,搖頭晃腦,喉嚨唱壞了、喊破了,也要為這一分一秒痛快一番。
讀這本書,就像這種感覺。
大學入學時,失意一陣子,熬夜努力提交報告,必修五學分仍然被死當;和室友、同學處不來也聊不開;渾渾噩噩找不到人生方向。
那時候讀了一本書,郁達夫《沈淪》,多虧郁達夫,讓我挺過那段日子,才知道我不是最慘的,要比慘,我還遠遠不如。
在朋友推薦下讀了這本書,內心波動意外的平靜,但也很酣暢。
不免俗地想把太宰治和葉藏放在一起比擬,也想把太宰治和他生命中的女人放在一起讀:《斜陽》、《維榮之妻》。但是當我這麼想時,便覺得不能看懂《人間失格》。
讀作品時,不要問作者「這段是不是你自己的故事?」
也不要問作者「這本書是不是想表達這個那個?」
每位讀者有自己的經驗想法,這也是為什麼即使這本書很暢銷,很多人為之評論,我也想要記錄自己的觀察或認同、喜歡之處,因為每個讀者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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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取蜷川実花導演電影《人間失格:太宰治與他的三個女人》某一幕,對照文字呈現。聽說這部片在日本評價不好,原因是蜷川実花刻意呈現了太宰治與女人的糾葛,但從藝術層面來看,這部片很好看,每顆鏡頭都很美。小栗旬飾演的太宰治,頹廢的模樣,暗藏著世人不理解的一面,卻無可救藥的很有魅力。
東京降下大雪的一夜。我喝醉酒,在銀座的巷弄間,嘴裡反覆低喃地唱著,「此處離鄉數百里、此處離鄉數百里」,一邊用鞋尖踢飛不斷堆積的白雪走著,突然間我吐了出來。那是我第一次咳血。雪堆上出現大大的日本國旗。我斜眼看了半晌,然後用手捧起一旁沒被沾染的雪,邊用雪洗臉邊啜泣。
此境是何境?
此境是何境?
女童憂傷的歌聲猶如幻聽似的,遠遠傳進耳裡。
願閱讀隨侍在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