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宗憲在綜藝節目上說:「所有憂鬱症的患者仔細聽著,憂鬱症的原因,聽好囉!都是因為這三個字,不知足!」然後說:「生命當中你要想的是擁有的,而不是失去的。」
然後看林奕含的文字,扎心。
李國華不知道,每一次蔡良跟男學生約會,她心裡總恨那男生不在補習班到處放送的金榜小傳單上,恨男生用髮膠拔高的頭髮,恨他們制服上衣不紮在褲子裡。已經是三流高中的制服了,竟然還不紮!從明星高中升到明星大學,考上第一志願又還未對這志願幻滅,對她而言,世界上沒有比資優生身上的暑假更自然而然的體香了。那些女學生什麼都還沒開始失去,就已經開始索求,她們若不是自己是狀元便是找了狀元當男朋友。榜眼,探花,她們也要。她們一個也不留給她。沒有人理解。不是她選擇知足,而是她對不足認命了。(p.103)
蔡良有著一頭像男生的頭髮,她是補習班的班主任。她想和成績頂尖好的男學生約會,卻總是被年輕的女學生們捷足先登。資優生的暑假天天泡在補習班裡發酵,是蔡良汲取青春氣息的最美日子。但是還沒失去年華的女學生,卻已經開始索求愛。搶奪蔡良所缺乏的青春和愛。
這是一段告白。沒有人理解。不是她選擇知足,而是她對不足認命了。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封面折口作者自述著:「沒有什麼學經歷。所有身分裡最習慣的是精神病患。夢想是一面寫小說,一面像江健三郎所說的:從書呆子變成讀書人,再從讀書人變成知識份子。」
用
第三人稱配角的觀點窺探房思琪的第一人稱的日記,卻界線模糊。
世界上愈是黑白分明的事情愈是要出錯的。我想,這就是這本書存在的原因。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我也希望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我想,這就是林奕含強忍痛苦寫下來的原因。由她來述說,最能說服污名化精神病的人們。可惜。污名化憂鬱症、精神病的這些人就像小說裡的怡婷,無知。
善良如思琪,不會責怪他們。
作者從作者的身份,然後自殺做為亡者的身份。那段日子裡,電視新聞都聚焦在她和那位老師。媒體鏡頭很捉急,想知道是誰殺死了這個美麗的女孩,想知道為什麼紅顏總是不長命?想著答案是不是在某老師身上,想著房思琪是不是藏有什麼秘密,想著這麼有氣質的女孩就該賞收視率一點光。想著是不是只要誰來頂替誘姦犯這個位置,就不用繼續追打靈魂。好像事情就是答案卡上的ABCD這麼簡單,總有一個絕對正確的答案。交差了事。
人生不能重來,這句話的意思,當然不是把握當下。老師的痣浮在那裡,頭髮染了就可以永遠黑下去,人生不能重來的意思是,早在她還不是贗品的時候就已經是贗品了。她用絨毛娃娃和怡婷打架,圍著躺在濕棉花上的綠豆跳長高舞,把鋼琴當成兇惡的鋼琴老師,怡婷恨恨地搥打低音的一端,而她捶打出高音,在轉骨的中藥湯裡看彼此的倒影,幻想湯裡有獨角獸和鳳凰尾羽,人生無法重來的意思是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日後能更快學會在不弄痛老師的情況下幫他搖出來。意思是人只能一活,卻可以常死。這些天,她的思緒瘋狂追獵她,而她此刻像一隻小動物在畋獵中被樹枝拉住,逃殺中終於可以鬆懈,有個藉口不再求生。大徹大悟。大喜大悲。思琪在浴室中快樂地笑出聲音,笑著笑著,笑出眼淚,遂哭起來了。(P.67)
整段文字一氣呵成,散亂的修辭拉著我的思緒跑起來,在思琪的夢裡笑出淚來,醒來已經不是自己。感覺死了一次又一次,在濕棉花上瘋狂跳舞,竟然是美。這麼痛,作者卻前後掀開無數次,在懸崖邊笑出聲來,嚶嚀般聽起來多癡情,真希望能戒掉你。
我單曲循環這首歌,想著我愛你是不是像天花板一樣伸直手臂就能搆著。想著等我賺足錢不要買太宏偉的房子,要把這些我信以為保護傘的東西都堆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即使會被絆倒。
希望閱讀長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