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天橋不見了》｜流動的城市

天橋不見了。陸弈靜無法像以往那樣藉由天橋過馬路，拉著行李箱的她便直接穿越往來的車流。她走天橋的習慣隨著天橋的消失而被消失了，她的日常軌跡也不得不跟著改變。或許會遇見不同的人、發生不同的事情、產生不同的心情，甚至有被車撞到的可能。她生活中的可能性因為天橋不見而改變了。

天橋不見了。從蔡明亮另一部電影《你那邊幾點》中走出來的陳湘琪找不到李康生，因為他再也無法在天橋上擺攤賣手錶，而她除此之外並不曉得該去哪找他。應該發生在天橋上的相遇因為天橋的消失而不再可能，超出買賣手錶以外的人際關係亦無法延續。我已經有點記不清他們兩人在天橋上交會時說了些什麼，恐怕天橋消失的時間再過久一點，連他們兩人都不記得了吧。

天橋不見了。我記憶中的都會風景不再，曾經在天橋上經歷過的各式回憶也無法在原地回味或憑弔。我不只是不能再經由天橋從街道的這一頭過到那一頭，也無法在時間性的意義上，藉由重返故地回到當年；於是我和過去的部份連結不見了。

《天橋不見了》的開頭是艷陽熾熱的台北市，行人來來去去，四周的城市音嘈雜，巨大電視牆的廣告一則換過一則，可以感受到城市是流動的、易變的，人如此、物如此、情亦然。然而陳湘琪在這第一顆長鏡頭中，於百貨公司門口駐足良久，她是「變」中的「不變」；也唯獨她，仍到處尋找曾經固定在天橋上做生意的李康生。沒什麼人在為天橋的消失感傷，沒橋可走就改行地下道。大部份的人甚至習慣城市的某部份隨時可能「不見」這件事情。

這部二十二分鐘的短片拍的不只是城市的改變，更是關於失落；物的失落、人的失落、情的失落，甚至是記憶的失落。而片中的台北市停水更是個隱喻：情感和記憶從城市中消逝，即便那些讓生命有了無可取代的重量。

於是，當陳湘琪和李康生後來在地下道錯身而過，他們也不再認得彼此了。

李康生因為無處擺攤，便去應徵當ＡＶ演員。當電影最後，面試者要李康生靠想像當場「硬起來」給他拍；無機、不含情感、在商言商的那種想像。這和他過去真實與顧客接觸，還能夠建立人際網絡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然而他只能跟著城市的「進步」而改變。

或許這是《天橋不見了》以一首老歌搭配藍天白雲做收尾的原因：老歌意味著從過去流傳下來的情感與記憶；而只要抬頭便可見得的藍天白雲，是這都市叢林的「出口」，只要你願意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