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整個禮拜把對馬戰鬼給破完了,前陣子看到新聞說中國玩家認為故事情節涉及「辱華」,現在回想劇情,泱泱大帝國跨海侵略某座小島,因此小島居民奮起對抗,嗯,看起來的確滿敏感的。
不過除了精緻畫面、動作流暢、戰鬼模式痛快淋漓、神道神社爬得要死要活、狐狸有夠可愛之外,故事情節中牽涉到的各種認同與選擇或許才是最吸引我的。
為榮譽與尊嚴而活的武士?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蒙古將領?
身為對馬島地頭的志村大人是武士精神的代表,他寧死不屈,面對敵人時總堅持著必須光明正大地擊敗對方,即便損傷慘重,也必須要光榮的戰勝,榮譽與尊嚴是成為武士的首要堅持,一夜之間對馬島上的武士全滅,志村大人仍抵死不從,因為要不光彩的活下去,不如讓他活活餓死。
蒙古侵略者的最高首領赫通汗則是截然不同的立場,從他的角度出發,取得勝利並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展現了身為侵略者的樣態,高壓對待那些試圖反抗的,懷柔那些選擇活命的,他知道武士們的堅持是什麼,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成功,他也知道如果死了便什麼都沒有。
主角境井仁便夾在兩者之間,目睹父親遭盜匪殺害後便由舅舅志村大人撫養長大,他接受的是如何成為武士的教育,必須將榮譽視為首要之務,且舅舅恩重如山,是他敬重的大人物,可是當他僥倖從小茂田之役活下來後,他便開始逐漸動搖,堅守武士精神,真的能造福百姓嗎?還是只是徒增傷亡?
拯救他的盜賊結奈希望他不要為了尊嚴而死,對馬島的居民還在承受苦難,因此他不得不逼自己暗殺敵人、使用各種暗器炸藥、甚至使用毒針這種偷偷摸摸的武器,他也不斷告訴自己這都是時勢所逼,等到戰事結束,他便會放棄這一切。
只是很多時候,要回頭已來不及了。
對志村大人來說,境井仁的行徑與蒙古人無異,都是為了勝利而不擇手段的鼠輩,而赫通汗看出了境井仁的掙扎,對他說著我們都一樣,可是,如果是要讓更多人不再受苦,為什麼不選擇帶領所有人投降?這樣便不會再出現無辜死傷。
眾人懼怕的戰鬼?對馬島的希望?
隨著劇情不斷推進,境井仁得到了「戰鬼」這樣的稱號,戰場上的鬼,來無影去無蹤,殘殺敵軍毫無顧忌,可這樣的稱號也帶出了各種不同的聲音。
蒙古人懼怕戰鬼的存在,遇到先跑再說,但他們也開始學習戰鬼在箭上抹毒、試圖下毒屠村,用戰鬼的方法來殺害對馬居民。
日本本土來的武士同樣對戰鬼有所顧慮,戰鬼毫無榮譽可言,從背後刺殺敵人、在酒裡下毒、使用炸彈火藥,這些都不是他們可以接受的,尤其對幕府將軍大人來說更是一個隱憂,如果戰鬼能號召人民反抗,教導他們反抗不公不義,那等戰事結束,下一個受到反抗的對象難保不是自己。
而百姓之中出現了兩派意見,認同戰鬼理念的認為他帶來了希望,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武士不同,他的出現等同於勝利與不再受苦,因此傾家蕩產也要全力支持;反過來也有像是經營客棧的伊千,覺得戰鬼的行為只會招致蒙古人更多的報復,如果能夠繼續活下去,上面的統治者無論是誰都無關緊要。
而這樣的無關緊要,其實是另一個層面的認同與選擇。
志村大人的武士精神?
武士階級地位崇高,平民百姓不只需尊敬稱謂,也得卑躬屈膝服從武士指令,出生便享有這種福利、世世代代作為武士的志村大人當然會看不起位階較低之人,這也是武士精神的一部分──以對方的身分行為當作評判標準,若是有所逾越便會打個大大的叉,因此他從來都不信任盜賊出生的結奈,認為是他帶壞了姪子境井仁,甚至為了保護境井仁,說出了「讓結奈成為代罪羔羊」這樣的話語,聽起來一點道義也沒有,可對他來說這卻是正確的,因為他不只是為了境井仁的人身安全,同時也是想要保全境井仁的武士地位與血緣。
盜賊結奈的目標方向?
境井仁的救命恩人結奈則是平民試圖翻身的象徵,當她相依為命的弟弟過世之後,她不得不思考自己要往何處去,即使境井仁說她可以成為武士,但她並不是在溫室裡長大的天真花朵,她知道這只是境井仁的一廂情願,現實不可能如此順利,盜賊成為武士?以她的身份地位是無法配上境井仁的。
她嘴上總喊著要逃到本土,卻從頭到尾義無反顧地完成武士未完的任務;不願與過去的盜匪同伴見面,也是拋棄過去的身份認同,往新的方向前進;而最讓人無奈的一幕,大概是決戰前夕結奈跟境井仁說,我們兩人就弄艘小船,划到本土某個沒有人的地方平靜生活吧!仁問她是真心這樣認為嗎?她愣了一下,說當然不是。
事實真的如她所說嗎?或許這才是她一直以來的真心話,並確實放進過選項裡頭吧!在一個沒有重重社會規範下自在自適的生活,大概是結奈真正期盼的。
斗笠幫龍三的背叛?
仁的兒時玩伴龍三也是試圖成為武士階級的角色,可是在成年禮的第一場比武中慘敗給境井仁,沒有任何武家選他作為家臣,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地頭大人的姪子身上了,仁做了符合眾人期盼的事,而落敗者龍三終究也只能作出符合眾人期待之事,黯然四處流浪。
當他們再度相遇時,龍三已是浪人集團首領,對他來說,仁所承諾的「戰爭結束之後讓他成為志村家的武士」是種施捨,是種上對下的憐憫,他嫉妒仁的出生,擔心仁成為斗笠幫新的靈魂人物,因此最後他決定投靠蒙古人,以養活斗笠幫眾人為藉口,實際上則是想要在蒙古穩固政權之後,成為新的階級,不必再受人冷落的階級。
以仁的角度來說龍三確實是背叛了自己的國家民族,可是龍三希冀的是尋找並依附能讓他發光發熱的政權,誰占上風就挺誰,其餘什麼的認同他都不想要多插手。
更多的身份與情感認同同樣出現在各個角色身上,像是石川師父、安達政子夫人與僧兵典雄。
老師還是父親?
刻薄寡恩且自負的石川師父與女弟子巴反目成仇,彼此欲致對方於死地,他們都是嘴硬心軟的人,因為潛心鑽研弓道而未成家的石川希望能收巴為養女,可是他卻又無法放棄老師的身份,師是嚴厲的代表,父則是保護與包容,這兩種矛盾的角色同時顯露在他身上,這樣的情感有點像是電影《紅盒子》裡陳錫煌老師與其父李天祿的關係,總得選擇一個,否則便是離散告終。
最後石川還是選擇了父親的角色,正如巴放棄了弓手身份,選擇了女兒身份一樣,石川對她引以為豪並非其百發百中與身懷絕技,而是因為她是她的女兒。
慈母還是惡鬼?
而慘遭叛徒滅門的安達政子夫人則從頭到尾都在追緝參與此事的兇手,無論對方是誰她都照殺不誤,正如同逆賊對她的媳婦與孫子一樣,她的掙扎與選擇是:到底該不該成為惡鬼。
為了替自己的親人報仇,她走上了不歸路,她認為自己已一無所有,因此可以肆無忌憚的殘殺仇家,可正如境井仁所說,「妳不是一無所有,妳是讓自己一無所有。」
在追尋的過程之中,是不是也逐漸放棄了許多應有的堅持,而成為惡鬼一般的人,那這樣還算是慈母嗎?還是如同支線任務裡不死的小次郎一樣,只是個兇殘的殺人魔?
執著還是放下?
僧兵典雄是我還滿喜歡的角色,身為護寺僧燕淨的弟弟,他活在偉大兄長的陰影之下,敬重崇拜卻也對自己較無信心,他謹遵佛門教誨,揮舞薙刀時內心平靜,只為自保,不為仇恨沖昏頭。
可是當他面對四肢被砍下、慘受凌虐的哥哥燕淨時,他選擇成為親人,而不再是僧人,他在營地唸出致薙刀上的銘文「進則至涅槃超生,退則落無盡地獄」時也同時做出選擇,放棄畢生遵循法門,只為求得心靈慰藉。
許多大大小小的故事都是以同樣的議題打轉,像在〈榮譽的背後〉裡假扮成武士仁六的農民;〈親情與藝術〉裡歌頌蒙古帝國富饒的伊三大師對兒子的藝術鑑賞品味嗤之以鼻,卻又見到兒子慘遭蒙古軍殺害;〈父親的抉擇〉裡選擇讓蒙古軍殺死其中一個兒子,卻因此自責自殺的父親……這些全都是建基在身份認同與抉擇之上。
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在境井仁身上,畢竟他同時是志村大人情感上的兒子、是武士家族的繼承者、是對馬島的希望,也是本土將軍大人的隱憂、結奈的情感寄託、以及眾人口中的戰鬼。
他最後選擇了一條最為崎嶇難行的路,成為打擊邪惡卻不被承認與接受的存在,放棄成為武士卻也不願成為蒙古人,失去所有家產與名譽卻是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光明。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很多時候做出抉擇之後就難以回頭了,可無論如何,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