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我住在彰化的鄉下,村裡的小孩都是小學走路上學,國中騎腳踏車上學,而高中就非得搭公車、搭火車或直接在外租屋,我上的高中不在市中心區,交通不是很方便,正常的通勤方式要先搭三十分鐘的公車,再改搭一小時的火車,再換十五分鐘的公車,而這些都沒算上等車的時間和公車脫班的可能風險,所以家人直接要我寄宿在學校附近,高二以後則改住親戚家,而我的第一個通勤經驗就僅限週六回家,週日傍晚再回宿舍或親戚家。
那時候的公車是有車掌小姐的,她的工作就是收錢,然後拿著專用的剪子在車票的起訖站名和金額,打出一個個小洞,而我們必需小心亦亦地保管著車票,待下車前再交回,而火車則是有固定的售票窗口,只要明確地說出目的地,窗口裡的工作人員就會給一張小小的硬卡片,火車上還設有查票人員,以防有人搭霸王車,若下車後想保留卡片報帳或作記念,只要在出口處請站務人員蓋章,即可不必交回車票;之前還曾流行過做成文創商品的火車票,如永保安康、追分成功等等吉祥含意的車票。
從我家出發的第一趟公車要先穿過我的小學母校,站牌就在小學的大門口,而道路到學校之前有個大彎,也就是說公車要來的前五秒我們才可以看到車子,等車的時間很長、很無聊,只能呆呆地望向左方,不能稍有分心,否則沒來得及揮手招公車,公車可能就揚長而去了,而且也不能隨意離開站牌,就曾經有位媽媽帶著稚齡的小孩到旁邊的水溝上小號,結果司機等到在場的人都上車後,就直接把車開走了,從車窗還可以看著那個太太抱著小孩狂奔,但司機卻完全不理會,而這一錯過又要枯等至少半小時以上,我也曾因公車脫班,直接在站牌罰站一小時,鄉下公車的時刻表僅供參考,很少是準時的,還好我只是星期日回寄宿處,只不過是早到或晚到,不會有遲到的問題。現在人手一支智慧型手機,再配合公車、捷運的APP,都只剩老人在等公車,年輕人都只在公車到站時才出現了。
搭車時最怕遇到怪叔叔,火車還好,位置比較寛敝,燈光也比較明亮,而搭公車時遇到奇怪的人或性騷擾的機會就大很多,有一次遇到連假,搭車的人比平常都多,我因個子不高,都會緊抓著桿子面窗而站,但一直有個男的從背後一直貼過來,不管我怎麼左閃右閃,他就是緊靠著我,我受不了了,回頭惡狠狠地瞪他,他才慌張下車,後來跟其他也遇過這個變態的同學聊起來,才知道她曾經被他猥褻的表情嚇哭過。
在那個民風保守的年代,國中還是男女分班,高中甚至是男女分校,通勤時光往往是戀情萌芽的培養皿,是傳遞情書的最佳機會,我鄰居一個小男生為了陪暗戀對象多一點時間,每天都多坐二站,然後再走半小時的路回家,問他為什麼不再坐公車回來,原來爸媽給的通勤費是固定的,再搭車錢就不夠了。
每週六從寄宿處回家是最開心的時刻,但不放心下週的小考或大考,總是會在包包裡放入一堆課本及作業,但一回家除了做家事,也會看很多電視和課外讀物,於是帶回的書又原封不動地帶走,家人都說我的課本是帶心安的;那時候我還有一個壞習慣,喜歡在搭公車前洗澡、洗頭,然後頭髮也沒吹乾就上公車,一上車就坐在窗邊,讓陣陣自然風把頭髮吹乾,當時覺得這樣好方便,現在年紀大了就嚐到苦頭了,天氣變冷時,一吹到寒風就偏頭痛,所以冬天一定要戴著帽子,都怪當時年少不懂事,現在都會告誡我的小孩和學生,務必一洗完頭就趕快使用吹風機吹乾頭髮,但大多數時候他們都當耳邊風,不搭理我的嘮叨。
搭車時我喜歡看著窗外,看房子、看稻田,尤其喜歡看路上的人,打量著他們的穿著,想像著他們從事的工作,有時和他們有機會對上眼之後,還會在心中編寫著一句又一句的對話:「你是哪裡人?啊!是隔壁村莊,我也有個親戚住小學旁邊。」我會自行設定不同角色的命運,懷才不遇的上班族、被家人逼婚的長女等等,反正隨我想像與編造,完全不無聊,那個時代的公車和鐵路大都很搖晃,不適合閱讀,我就在通勤路上,任想像力奔馳,有一次我以我的想像為籃本,寫了一篇小說投稿學校的文學獎,雖沒得到任何名次,但也算是我的創作初體驗。
上了大學,宿舍就在學校裡,週末被滿滿的社團活動填滿,都要家人打電話來催,才偶爾回家一趟,交通也變得便利多了,出了社會到學校教書,我都是開車上班,於是脫離了搭車上班的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