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這個職業10

不能到海邊的日子（下）

「紹平，紹平，你在哪裡？有沒有聽到媽媽在喊你」羅媽媽在海的這頭聲嘶力竭地拼命地喊著，好似這樣孩子就會聽到呼喊而回到身邊。

羅爸爸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是也沒有開口。只見他焦慮地往海的那頭不停地探望看著，期盼下一秒就能搜救隊把他的孩子給還回來。

李大洋和骷髏先生趕到東南角海域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十五了。原本相差十幾公里的路程，居然在短短十幾分鐘內就趕到了。李大洋還在驚嘆著死神移動速度，便看見海灘的這邊搜救燈火，瞬間想到自己是為了任務趕來這裡的，便急忙地往海的那邊走去。

「見習生，走上海面，不要走到海水裡。海的那邊，算另外一個領域了」骷髏先生看著李大洋不管不顧地要往水裡走，覺得腦殼疼。

這個任務沒有與海的管理者報備，如果無故走進海水中，海中生物會翻騰吵鬧之外，還有可能被死神的低氣溫凍死一片。等會兒，這裡忽然間魚翻肚一整片了，看起來會很詭譎的。死了魚還不打緊，重點是這次任務可能會白做，分數歸零，倒扣也不是不可能。

李大洋傻傻愣愣地，把要踏進海水的腳抬了起來。「我們不能碰水嗎？」緊張兮兮地看了骷髏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時間。「那這樣要怎麼找到將亡者？」

「不是不能碰水，是到不同領域都需要申請，這個任務不需要到海裡面。來，示範一次給你看。」骷髏先生像是走階梯一樣，走上了海面一公尺高，然後平坦地懸在海上。

李大洋嘗試了一次，哪裡來的階梯阿？他只是踩空而已。這算什麼示範？黑仔真不可愛。心底嘀嘀咕咕著。

「你以為碎碎念，旁人聽不見阿！不會就問，不要發牢騷。」骷髏先生把紳士帽放在空中，便輕巧地坐在上頭。「你相信的事物，會存在於你的空間之中。剛剛你從示範裡面感受到了階梯，那麼你就相信那裏有階梯。」

聽了骷髏先生的話，這才想起來無論開不開口，都能被讀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困窘襲來，有點掛不住面子。只能把注意力放回任務，老實地看著這片看似平靜，實則卻能將萬物吞嚥的黑藍海面。

李大洋嘴邊念念叨叨地，這裡是有階梯的，這裡是有階梯的。再三為自己心理建設，等堅定心意後就踩了上去，果真踏上了堅硬的材質，走上了海面後，急忙四處環顧找尋著將亡者的身影。

李大洋與死神飄浮在空中，縱觀全場。一下子就找到了將亡者的燈號，燈號是不停閃爍的黃色。

將亡者周圍能看見四周搜救的人員，但是大家都對將亡者視若無睹。仿若他所在的區域是一個神秘的區塊。左環右繞，人們就是沒看見那裏。不停地出現失之交臂的情況，眼看就是生死一線。

李大洋心裡很是焦灼，他想著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來拘捕他的死神也是這樣看著他慢慢失去生命嗎？如果生命有可能救得回來，為什麼要放任失去？

「生死有命，不能強求。」骷髏先生飄浮在海上，空洞的眼窩看起來漆黑一片，明明沒有目光，卻能感受到他注視著海面上那個奄奄一息剩下最後一口氣飄浮著的人。

「發生的事情都有必然。無論他得到多少啟示，或是接收了多少預兆。」骷髏先生看了看見習生糾結的神情。快速地展覽了羅紹平一天內的記憶，想了一下就把這些畫面也傳遞到見習生的腦海中，試圖減緩他的糾結。

李大洋腦中飛開地開了段影片。早上羅紹平的父母就叮嚀著他定時出門，晚上要準時回家，借物的時候，表哥也溫馨提醒了衝浪還是要小心。甚至他年邁過往的爺爺也短暫附在計程車司機身上，提醒他不能這並非是下海的日子。

李大洋嘆了口氣，想著人無論多好或多壞，都是無法逃離死亡的。無論今天對社會做了多少貢獻，有多少人愛戴，也是。無論多需要罪大惡極的人花時間贖罪，也是。

死亡前面，萬物平等，無論是怎麼樣的狀態，都難逃一死。想了一回，覺得自己可以坦然以對了，便掌心朝上，微微發亮後浮現一把迷你鐮刀。看著這把鐮刀，忽然心境變得淡然，像是更能理解自己的職業了。俯視著海面，看著黃色的燈號閃爍，等候著燈號轉紅。

終於時間倒數完畢，亡靈從生身上飄了起來。李大洋抓著鐮刀，腦海裡忽然浮起以前看過的魔法陣，便依樣畫葫蘆，輕輕地點了周圍的水面，四週果然依照他的想像出現一個圖騰，輕輕地把亡靈束縛住。

李大洋看到一臉呆滯的亡靈忍不住出聲安慰「羅紹平，你已經死亡了。現在要跟我們走一趟了。」一個轉身把後背包拉了過來，便要拿起存靈空間器一那個可愛的黃色小豬撲滿，就要把羅紹平給收進去。

「等等，等等。」羅紹平在海上漂流，體溫緩慢流失，身體逐漸涼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回天乏術了。只是看著他的父母，還是覺得很捨不得。他早先就已經回顧自己活著的最後一天了，心底有很多感觸，如果此生能重來一回，他會更親近自己的家人與朋友。想想那個喜歡的女孩，他一定會更果敢坦率。

夫妻倆手足無措地，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看著搜救隊把冷冰冰的孩子給拖了上海，眼淚就這樣不停地滑落，週遭的聲音都聽不見了。這個面目蒼白，毫無生氣的孩子，只是個少年阿，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去經歷。每天光顧著工作，只注意孩子學習。忽然想起紹平孩童時那些天真開朗的笑容，他們有多久沒有看到了。兩人不禁淚流滿面。

羅紹平忽然使力，奮力往父母身邊靠了過去，李大洋反應不及。只聽骷髏先生說了句「見習生，放鬆，把拘靈繩索放長。」李大洋緊繃的身體，原先的反應是要把亡靈扯回，現下一聽，便鬆了鬆手臂。拘靈繩索像是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白色的線條就這樣延長了。

「他只是想最後抱抱他的父母，由他去吧。你剛剛用力一扯的話，他的靈體會損傷的。」骷髏先生又補了這麼一句。

羅紹平緩緩地落在父母身邊，看著爸爸媽媽抱著自己溼淋淋的身體，覺得自己實在是很不孝順。但是再多憤慨還有哀傷都已經更改不了自己失去生命的事實了。

「老羅，別哭了，孩子會捨不得我們。」羅媽媽胡亂地往臉上揮著，擦乾眼淚，也輕輕地擦了羅爸爸臉上的眼淚。

「老婆，是我捨不得紹平阿。」整晚忐忑不安，一句話也沒說的羅爸爸終於開口了。聲音乾澀哽咽帶著巨大的悲傷。

「走了，滯留時間到了。」骷髏先生對著羅紹平說。

再怎麼捨不得，終須一走。羅紹平不敢再回頭看父母了，只能看著前方兩個來帶路的死神。李大洋看著這一幕，似乎也能感受到胸膛裡也埋藏著傷心的情緒。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拿著小豬撲滿，往亡靈一靠。亡靈成了一個小小的光球，緩緩被吸入拘靈空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