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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艾倫 (Ailein Duinn)﹕海浪的迴聲，亡者的歸途

封面圖片﹕Miranda (The Tempest) by John William Waterhouse (1916), from Wikipedia - Miranda (The Tempest)

　　《Ailein Duinn》是一首傳統蘇格蘭歌曲，表演時由女性獨唱。

　　網上普遍流傳的版本指出這是一首由 Annag Chaimbeul (Annie Campbell) 寫給未婚夫 Ailean Moireasdan (Alan Morrison) 的輓歌，以蘇格蘭蓋爾語入詞。Academia.edu 上的一篇論文 (6) 指出這首歌的原型是一首口述詩詞 (oral poetry)，於十八世紀末由一位居於蘇格蘭外赫布里底群島 (The Outer Hebrides) 的女子在聽聞愛人死訊之後所寫。

　　由於多個世紀以來直至現代，蓋爾人 (Gaels) (1) 的口述詩詞絕大部分以歌曲的形式轉達及流傳，詩與歌兩者在當代蓋爾人的意識之中密不可分，因此《Ailein Duinn》一詩以蘇格蘭民謠的形式流傳了下來。有趣的是，蘇格蘭文化之中有一種稱為「踏布歌 (Waulking songs)」的歌謠 (2)。婦女會在清潔和打厚羊毛布塊期間，配合動作的節奏吟唱歌謠，《Ailein Duinn》也是其中之一。

　　這首歌的英文歌名譯為「Dark-haired Alan」(也有人譯為 brown-haired)，「dark-haired」可指黑髮或棕髮。我認為黑髮唸起來比較好聽，因此中譯選用「黑髮艾倫」。

　　雖然改篇自一首輓歌，但 Capercaillie* 版本最令我感到驚奇的地方，是他們演奏時使用了多種樂器，樂音顯得豐富而有層次，節奏輕快的段落甚至顯得情緒高亢，在蘇格蘭風笛於開首營造的悲傷氛圍裡，注入了更為複雜的情緒。好些版本的樂器合奏部分聽起來也頗為歡快，甚至顯得優美動人。也許如一些評論所說，這首歌有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麗與哀愁。

　　接下來我們一起來看看《黑髮艾倫》背後的故事。

　　維基百科上的版本講述這首歌的主角－－艾倫，是一位來自路易斯島 (Isle of Lewis) (3) 的船長。1788 年的春天，他從斯托諾韋 (Stornoway) (4) 航向哈里斯的斯卡爾佩島 (Scalpay, Harris) (5)，準備在當地與他的未婚妻安妮結為連理。不幸的是，他們在途中遇上暴風雨，船長以及所有船員都隨著船隻沈入海裡，除了安妮。

　　另有版本提及艾倫只是要航向斯卡爾佩島迎娶安妮，安妮並未與他同行。

　　（倖存的）安妮心碎不已，沈浸在終日無法止息的哀痛之中，她為艾倫譜寫了這一首輓歌。最後安妮失去生存的欲望，在愛人去世幾個月後了結了生命。她的屍體被沖上海岸，躺臥在發現艾倫屍體之處的附近。

　　Capercaillie 在他們的官網敘述了另一個版本。

　　他們的故事講述，一位女士預定死後將要埋葬在 Diadair Sound (6)，在她出殯的那一天，船隻遇上暴風雨，水手不得不把她的棺木放到甲板上。棺木在滂沱大雨中直直撞入暴怒的狂風和翻捲的浪濤裡，沈進海底，最終停靠在她愛人溺斃之處的隔鄰。海洋立時變得風平浪靜，而一度瀕臨死亡邊緣的那群水手亦因此而得救。

　　愛丁堡大學蘇格蘭學院 (The School of Scottish Studies, The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的網頁庫存還敘述了情節大同小異的第三個版本，配上與 Capercaillie 版本完全不同的詩詞，內容提供了更多與蘇格蘭文化有關的細節，譬如說，女子猜想未婚夫屍身在何方，以及她選擇葬身之地的兩段。我覺得這個故事的超自然力量扮演的角色更為突出。

　　故事說她是斯卡爾佩島上一位業主的女兒，她將要嫁予的船長來自 Bragar (路易斯島西部的一個村落)。他常常到訪斯卡爾佩島，日久生情之下，他們決定在當地成婚。

　　只是命運弄人，他在前往斯卡爾佩島途中溺斃。因為海上突然捲起的一陣狂風，令與他一同前往斯卡爾佩島的兄弟在希恩特群島 (Shiant Islands，位於哈里斯島的東部) 附近失去了他那艘船的蹤影。他們以為那艘船就在前方，結果到達目的地發現事實並非如此，所以他們徹夜守在岸邊。

　　於是，她創作了《Ailein Duinn》這一首歌，並於五天後去世。在這五天之內，她不斷在海岸線尋找未婚夫的屍體。

　　人們在天氣特別晴朗的一天出發，預定要將她埋葬在羅德爾 (Rodel，哈里斯島東南部的一個村落)，但當日天氣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急速轉壞。她的兄弟也在船上，船員表示必須有人下船，因為這艘船太重了，在暴風雨中可能無法撐得住。

　　她的兄弟說，當船上已有一名死人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活人需要下船。因此船員把棺材推下船，但三次海浪都把棺材捲回來。船隻漸漸靠近陸地，後來她在希恩特群島被人發現，而她的未婚夫就躺在旁邊。

　　他們肩並肩躺在一起。

　　歌中女子不幸因意外痛失愛人，但他們有幸在死後重逢，再也不分離。

　　這是一個悲傷但完滿的故事。

1788 年（蘇格蘭）蓋爾語版本歌詞及英譯出處﹕Lyrics Translate
這首歌的蓋爾語發音可以參考這個討論帖﹕The session - To all who speak Gealic 2

迴唱中出現的「Hì ri bhò hò ru bhì」和「Hì ri bhò hò rinn o ho」沒有意義，只是表達心情的吟唱。

1/ Gura mise tha fo éislean
Moch sa mhaduinn is mi g'éirigh

I am in great sorrow
early in the morning when I rise

2/ (seisd)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Hì ri bhò hò ru bhì
Hì ri bhò hò rinn o ho
Ailein Duinn,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Chorus)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Hi ri vo ho ru vi
Hi ri vo no rin yo
Brown Ailein,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3/ Ma 's e 'n cluasag dhuit a ghaineamh
Ma 's e leabaidh dhut an gheamainn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Hì ri bhò hò ru bhì
Hì ri bhò hò rinn o ho
Ailein Duinn,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If the sand is your pillow
If the seaweed is your bed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Hi ri vo ho ru vi
Hi ri vo no rin yo
Brown Ailein,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4/ Ma 's e 'n t-iasg do choinlean geala
Ma 's na ròin do luchd-faire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Hì ri bhò hò ru bhì
Hì ri bhò hò rinn o ho
Ailein Duinn,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If the fish is your white candles
If seals are your vigil keepers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Hi ri vo ho ru vi
Hi ri vo no rin yo
Brown Ailein,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5/ Dh’òlainn deoch ge b' oil le càch e,
De dh’fhuil do choim 's tu 'n déidh do bhathadh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Hì ri bhò hò ru bhì
Hì ri bhò hò rinn o ho
Ailein Duinn, ò hì shiùbhlainn leat

I would drink, regardless of the opinion of others,
of your heart's blood after your drowning.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Hi ri vo ho ru vi
Hi ri vo no rin yo
Brown Ailein, o hi I would travel with you.

　　經現代創作者之手重新演繹的《黑髮艾倫》版本是如此之多，多到連維基百科的條目也提供了一個總表供大家參考，而且很貼心地附上 Youtube、Amazon、bandcamp 等平台的連結。當中涉及的音樂分類十分廣泛，還多次受到電子遊戲配樂師的青睞，將之融入不同種類的遊戲之中，證明了這是一首歷久不衰的經典民謠。

　　Capercaillie 的《黑髮艾倫》是我心目中無法超越的版本。不但在編曲方面展現迷人的風采，主唱的蘇格蘭蓋爾語發音也 sexy 得要死。以下按表演者或樂團名稱排列我同樣推薦的版本。

1. 蓋爾人 (Gaels)﹕是指一群人種與語言均同源、起源於歐洲西北部的族群。他們說的是凱爾特語系分支的蓋爾語，現代版本可分為三種﹕愛爾蘭語、蘇格蘭蓋爾語和曼島語 (Manx Gaelic)。曼島語幾乎在二十世紀滅絕，現時仍有一小撮人作為第二語言使用，是一種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極為危險」等級的瀕危語言。

2. 踏布歌 (Waulking songs，非官方中譯)﹕傳統上是指婦女在清潔和打厚羊毛布塊的過程中，以蘇格蘭蓋爾語吟唱的民謠。她們會在桌上拍打新織的羊毛布塊，用以清潔布塊沾上的油漬、髒物或其他雜質，同時將布塊打厚，過程中配合節拍唱出節奏簡單的歌謠，可參考下方兩段短片，第二個是來自英美劇集《Outlander 古戰場傳奇》的片段。「踏布」是製造羊毛布的其中一個過程，負責這種工作的人稱為「踏布工 (fuller / tucker / walker)」，這些名詞也演變成了很常見的姓氏。

3. 路易斯島 (Isle of Lewis)﹕蘇格蘭外赫布里底群島最大的島嶼的北半部，與南半部的哈里斯島合稱「路易斯-哈里斯島」，位置和形狀可參考上方地圖。從維基百科的簡介看起來，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擁有非常豐富的動植物群落，長老教會在當地有著一段相當漫長的歷史，島上也有一個早於吉薩金字塔之前已建立的巨石陣，其結構與矗立在南方英格蘭索爾茲百里平原 (Salisbury Plain) 上的巨石陣(Stonehenge) 相似，在當時應該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場所。

4. 斯托諾韋 (Stornoway)﹕蘇格蘭第二大島嶼城鎮，外赫布里底群島上最大的城鎮 (人口約八千)，路易斯-哈里斯島的首府，位於路易斯島上，是一個很重要的港口，位置可參考上方地圖。

5. 哈里斯的斯卡爾佩島 (Scalpay, Harris)﹕哈里斯是蘇格蘭外赫布里底群島最大的島嶼的南半部，與北半部的路易斯島合稱「路易斯-哈里斯島」。斯卡爾佩島是哈里斯島的其中一部分，位於其東南面的大西洋海域，位置和形狀可參考上方地圖。

6. Diadair Sound﹕我無法查出這兩個詞彙的意思 (Sound 我猜是蓋爾語中特指某種地形特徵的字彙)，按照上文下理推論應該是一個地方的名稱，但是不知道在哪裡。撇除 Google Scholar 的學術文章，Google search 唯一比較有公信力的搜尋結果來自一篇刊登在 Academia.edu 的論文《蘇格蘭的蓋爾語口述詩歌﹕其性質、匯編及傳播》，發表於 2007 年，撰文者是愛丁堡大學蘇格蘭學院蘇格蘭民族學的資深講師 John Shaw，當中提及這首輓歌伴有一段短短的敘述，正是 Capercaillie 在官網中轉述的故事，但囿於研究動機，論文沒有進一步剖釋這段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