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說的是梧桐落葉,秋的腳步就到了,但對我來說,梧桐樹是長在張愛玲公寓窗外的,也是詩詞裡的植物;雨打梧桐,寂寞梧桐,似乎立在秋日就該寥落,誰知道梧桐也會引鳳凰呢!《詩經.大雅》云:「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神鳥是非此樹不棲,有高潔自愛的寓意。
這時節倒有個熱鬧非凡的身影,粉撲花恍若秋日煙火,粉白的特別嬌豔;天暗了不開,天熱了想睡,溼度不合心,那也不開,頗有脾氣,的確像戀愛中的女人嬌縱,好在又叫合歡,自然也不是寂寞的色澤。
我想了想,光亮與幽邃,當是可以共存的,不見得都要在西風裡踽踽獨行,秋天的光影也好,側個身,就能在燦亮的光裡飛行吧。
只是一場秋雨一場寒,溫度逐漸下降,晨起有霧,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了。這世界如此動搖,當李白說行路難時,自然不明白將有一天,上青天或在路上行走都無比膽顫;然而路再艱險,為了活著焉能不涉險?市井小民的悲哀,那就是人最真實的悲哀,比起無常感,那顯然太本質、太接近信仰層面、太靠近神,唯有眼前的現世艱難,斬釘截鐵。
我們仍然繼續往前走,現實與時間不斷推擠,好像人間就是戰場,受難的同袍都必須捨棄,除非最後風平浪靜了,才有餘裕回頭;但捨棄難,回頭也艱難,不論是斷尾求生或是在傷口抹鹽,免不了地劇痛。
也算不得不的回首吧,清理出三大箱的資料、雜物,抒情又絕望的隨筆、積極的上課筆記、二十萬字的青澀手寫稿……曾經眷戀的吉光片羽都堆成了時光垃圾;蠹蟲比我還了解十六歲的自己,因為每個字都被牠吃掉了,據說,牠的論文就是以我為題,據說,後來牠又把論文吃掉,所以得問問,國圖還有沒有「海內孤本」,否則,連我自己也無法解答,關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