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畫皮》前後被改編成五部電影,今晚,我們來點美女皮吧!
本文將自〈畫皮〉原文談起,再按時間序分析五部改編電影,並附有各片的看點,都是微雷。希望你讀完文章後,能選出自己最適合看的那部。(若你對原文沒興趣,可直接跳到二。)
一、《聊齋志異》第一卷四十回〈畫皮〉
太原的王姓書生(住太原且姓王,這設定相當於古代的「我爸連戰」)將一無家可歸的美女帶回自己家,當晚便睡在同張床上(「乃與寢合」,你懂的)。美女要王生別告訴任何人,王生說好然後就告訴他老婆,王妻說這樣不好吧但他不聽。王生出門遇一道士,道士說哎呀先生最近是不是遇到歹咪呀,王生說才沒有,心裡OS老子遇到的可是大正妹。
王生回家後沒看到大正妹,卻見一醜鬼在畫人皮。王生嚇死了跑去找道士,道士給王一個拂塵讓他掛門上,這樣就能阻止美女鬼接近。拂塵本是用來趕蚊子的,後來演變成武俠小說中僧人、道士和太監的兵器,《神鵰俠侶》的女道士李莫愁也是用這支。王回家後掛上拂塵,美女鬼發現後非常生氣,撕碎拂塵再進房挖了王的心。
道士趕來見到美女鬼大喊:「孽鬼!償我拂子來!」原來是心疼拂塵啊。他打贏她,將人皮捲一捲當紀念品塞進包包就要走了。剛喪偶的陳小姐對道士哭說你這麼厲害那也能把我老公救回來吧(有些客戶的邏輯就是這麼奇怪),道士說自己沒辦法,讓她到市集求一個瘋子。陳小姐找到瘋子後被調戲、毆打,瘋子還把痰吐出來要她吞,陳小姐都一一忍下。她回家後抱著亡夫的屍體一直哭,覺得剛嚥下的痰都要被自己哭到吐出來,就吐出一顆心掉進亡夫的胸口。
撲通、撲通,王生又活過來了。
丈夫的「貪」、美女鬼的「嗔」、妻子的「癡」(癡迷、癡情),三毒齊聚,分別為故事的起、轉、合。丈夫的情慾讓他走向死亡,妻子的情愛讓他迎來新生,如早於《聊齋》百多年的《牡丹亭》對「情」的註解: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二、五部改編電影,哪張皮最合你的身?
1. 1966年《畫皮》
導演鮑方,主演朱虹、高遠
該片採戲中戲的形式,外是蒲松齡與友人談天說地,內是友人講述的〈畫皮〉情節。因此,這部改編電影不僅談〈畫皮〉,也談《聊齋》的創作過程。
傳聞蒲會在路邊擺茶攤,過路人若講鬼故事就能免費喝茶,他再將聽來的鄉野奇譚集結成《聊齋》。在該片講故事的不是過路人,而是蒲的友人,因此他們之間其實是:「我有酒,你有故事嗎?」
這版的改編在於王生「貪」的更多:他不只迷戀美色,也追求名利、想在科考中掄魁。一開始吸引王生的確實是美色,但在美女聲稱其父是主持鄉試的學政士後,他對她的企圖心就更大了……
若你想看《聊齋》裡的故事,也想看《聊齋》的寫作過程,或是想知道除了靠美色外,還有什麼方法能留在別人家騙吃騙喝(咦),就可以看這一版的《畫皮》。
2. 1993年《畫皮之陰陽法王》
導演胡金銓,主演王祖賢、鄭少秋
王祖賢的女鬼形象深植人心,她在該片化身名叫「尤楓」的絕色,眉眼依舊攝人心魄,可惜高高束起的小圓髻讓她看起來不像女鬼,倒像個道士。
如同王在隔壁棚演的聶小倩,尤楓也是個有苦衷的女鬼,她們都為更厲害的鬼所迫。小倩因樹妖姥姥而不得不害人,尤楓因陰陽法王而不得入輪迴。「做鬼也風流」僅限於男鬼,尤為了自由逃到王家還得讓他人風流,人間鬼界何曾公平?
尤楓離開王家後,陰陽法王找上門,對王妻說:「她走了,那就是妳吧!」接著就要侵犯她,由此可知唱酬神戲唱到死的尤在陰陽界是怎麼過的。為神賣藝卻不得投胎轉世,人間天界何曾公平?
在陰陽界的大會上,群鬼讚頌法王「恩情勝過親爹娘」。咦,這是不是很像文革時唱的「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巴結完領袖後,群鬼披上官差的皮禍害世人。人間的官和陰界的鬼,或許就只差在一張畫皮。
在鬼官差圍坐吵嚷時,法王訓道:「穿上人皮,就得有個人樣!」他的「人樣」指的是舉止得宜、懂得琴棋書畫。他之所以「為人」是因有那層皮,他對「為人」的理解也是膚淺的。若我們沒有思考為何要活在世上,那和披著人皮的鬼有何區別?說不定還會有鬼想的比我們人更深入,畢竟曾經死過。
尤楓是所有版本中最善良的女鬼,該片也幾無血腥嚇人的場景,若你是較為膽小的觀眾,請安心服用。尤轉世和王生再續前緣,你可以猜兩人會是什麼關係,結局很溫馨(不是瘟腥,真的)。
3. 2008年《畫皮》
導演陳嘉上,主演周迅、趙薇、陳坤、甄子丹
周迅飾演的小唯大概是最為人所知的畫皮女鬼/妖,也是諸鬼中最像人的角色。
這一版有了具體的殺人目的:小唯要維持她的皮就得吃人心,她的愛慕者、蜥蜴精小易便替她殺人。相較於原著中的鬼只因腦怒就剖心殺人,這不啻於更有說服力。
「心」在這部片佔了很重要的角色,強調心便是強調愛。妖沒有心,那會有愛嗎?小易對小唯的癡心使他去取別人的心,小唯對王生的癡心使她願意不再吃心。我想,他們都是有愛的。
這版的王生是個複雜的角色,他堅持自己只能有一個妻子,但我們可以從他做的(春)夢看出他對小唯也是有慾望的。有慾望不代表有愛,我們從何判斷他對小唯有愛還無愛?深愛妻子的他,又為何會對小唯說愛?
小易對小唯、小唯對王生、王生對小唯、王生對王妻以至於王妻對眾人,都是有愛的。只是愛不只一種面貌,愛也披著不同的外皮,留待觀眾一一指認。
4. 2012年《畫皮II》
導演烏爾善,主演周迅、趙薇、陳坤
故事接續前作,但關聯性不強。若你沒看過前作,要直接看這部也可以。
霍心將軍的心裡裝著當朝公主,而公主的心熱騰騰,被受寒冰所苦的小唯惦記著。小唯願意將美麗的外皮送給毀容的公主,以換得那顆心:「我若強取,是恐懼之心、死亡之心,沒有用的。我要的,是妳心甘情願把心送給我。」咦,這不就是在講愛?
霍心,惑心。霍心愛的人是公主,但他也曾被小唯的法術所魅惑,使公主心傷。而公主說:「美貌人人都愛,你沒有錯。」七情六慾本出於自然,與對錯無關。前作討論「愛」,續集更著重在「慾」,霍對小唯是慾望、不是愛情,那麼他該如何分清愛與慾、不再因對小唯的慾傷害他愛的公主?他採取一個極端的方式……
周迅和趙薇屢次「換皮」,周演小唯但偶爾演公主、趙演公主但偶爾演小唯,同個角色由不同人演,那韻味也就不一樣了。兩個美女換來換去,要男主角怎麼辦?結局頗為微妙,一定要仔細看……
5. 2016年《聊齋新編之畫皮新娘》
導演摩撒利,主演殷果兒、丁匯宇
原著的王妻其實滿打動我,在王生被剜心後,是她的愛換回他的心。這版的王妻算是最符合該形象的,但她為王生做的不是食人痰唾,而是更可怕的……
為愛犧牲奉獻是很感人,但當你的愛人色迷心竅又不相信你,你還願意犧牲奉獻嗎?
從特效、道具到演員的演技都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如果你單純想紓壓或看一些軟色情畫面,那請服用。
三、尾聲
少有人能略過皮、先看骨。畫皮的故事告訴我們別為表象所迷,那外表就真的不重要嗎?《畫皮II》的霍心大概是五部片中愛人愛得最深的男主角,可他對公主告白時,也是提及她的外在:「當我第一次在獵場看到妳一身戎裝的樣子,我就夢想著……」
我想,外表不是不重要,只是我們不能忽略內心。打理外在、修養內在,不管做人還是當鬼,都會是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