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備份】網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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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戴著深藍色的漁夫帽、皺巴巴的帽沿壓低到看不見雙眼,身穿鐵灰色的POLO衫、下擺磨損得厲害還沾有機油的汙漬,淺褐色沾有油漆印的寬大休閒褲和佈滿珠網裂痕的褪色皮拖鞋,那個男人站在人群熙來攘往的西門捷運站出口處,畫出一個氛圍孤絕的空間,他一個人站在裡面,面無表情。

買家怎麼還不來呢?他媽的,改了三次時間還遲到,到底是真買還假要啊?

男人手提著一個半大不小的愛迪達黑底白紋的側背包,胡亂地用右手袖子揩去額角的汗,再從口袋中掏出舊舊髒髒的諾基亞手機,沒有人來電,買家電話又是保密號碼無法回撥,男人焦急憤怒也只好等了,坐在人行道邊緣的矮石墩上、小心翼翼地將提包平放在雙腿間,百貨大樓外牆上好大一個時鐘,三點十三分。

曉玫不知道醒了沒有?藥效應該還可以再撐一下,賣掉以後、回去該怎麼跟她解釋呢?

稍微再把提包拉鍊拉開一點,男人朝提包內瞧了一下,嗯!很安全。附近的學生群聚了又散、散了又換,去唱歌嗎?看電影嗎?小聚餐嗎?台北的學生把假日和零花全消磨在這裡,換來了一段段基礎不穩的友誼、填補精神上的貧瘠和空洞。當年和曉玫好像也是從這裡認識的,當年他們都還是如此愛玩的大學生。

我也捨不得把它賣掉啊!但是為了妳、為了將來,曉玫,請妳一定要體諒我,我們需要錢。

那一大群男女的聯誼,曉玫是最亮眼的一個,但這男人卻像個宅男、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吃義大利麵,他不知道曉玫為什麼會要他送她回家?曉玫一直沒有告訴他。後來他們開始約會、開始逛街、開始路過一次又一次的西門町,一切都在暗地裡進行,曉玫的爸媽對她期望很高,打算一畢業就送她出國留學。

還真的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網路上連這種東西都有人競標、還不會被檢舉。

終究還是被發現了,在一次送曉玫回家的時候,被她提早回家的爸爸撞見在巷口,那一天如果沒有這麼快跳上機車逃走,他恐怕會被那個裝筆電的公事包打死。從此他再也連絡不到曉玫,一切的通訊都斷了,他的心臟像被挖走一樣空蕩蕩的;從此他就只能在她加巷口遠遠的一間咖啡廳等著,等著哪一天那個司機重病、不能送曉玫上下課。

那個買家夫妻雖然生意很忙,但聽聲音好像人還不錯,賣給他們應該沒有問題吧?

那一天他又坐到咖啡館打烊,正打算付了錢離開,忽然看到巷口衝出來一個衣衫單薄,氣喘吁吁的女生,當然那就是曉玫、就算沒有燈光他也知道是她;那天曉玫的父母僅到高雄處理一個工程意外,只派了管家留在家裡,當夜曉玫就把床單打結,從窗口逃了出來、她知道他一定會等她。當夜他們就私奔了,離開台北。

咦?有人打來了?保密號碼…應該就是他們了。「喂?請問你們在哪?…」

他憑著他的勞力在工地打零工,曉玫就在家打理家務。那哪算是個家呢?根本就是廢置在空地上的一個鐵貨櫃,他把門改裝了一下、補了頂部和側面的洞,就住了進去,曉玫喜歡在前面空地種種花草和水果,儼然就以為這是個庭院。地主本是個鄉下老夫妻,過世以後孩子們也因忙碌無意處理這一塊空地,他們就在夾縫中生活了下來。

車子停在成都路旁、下來和他接洽的是從副駕駛座出來的中年婦人,似乎還不算老、但臉上卻佈滿深深的皺紋和憂愁的白髮,一身樣式合宜的套裝,穿過馬路向他走來。

「你怎麼會用這種揹袋裝呢?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因為我們沒有錢,只找到這個袋子…但我一直有在注意,沒有問題。』

「讓我看看。」

男人把提包用雙手捧起,讓婦人拉開拉鍊好好瞧瞧,那中年婦人用手輕輕摸著、摸著,有一個瞬間似乎解下她臉上的顏霜,露出溫柔的光輝,但瞬間又恢復了冰冷。

「這裡是三十萬,我們在網路上談好的,你點一下。」

男人接過來,點也不點的就放進口袋,深深地凝視了那個袋子好久,良久、跟婦人深深鞠了躬,喃喃說了一句謝謝,便轉身緩緩走進電影散場後的人群、進了捷運站。

婦人又看了那提袋裡面好久,抬頭看了那男人離去的方向,深深嘆了一口氣,轉身過了馬路、坐回副駕駛座,車子開進了下班時間擁擠的車潮中。

男人並沒有坐捷運離開,只是躲在電扶梯旁目送那台車離去,當車子進入車潮失去特徵以後,男人終於痛哭出聲,跪在捷運站門口、不顧旁人的眼光,用力的一直哭、一直哭。

當天晚上,貨櫃屋裡傳出了一個淒厲的女人的哭喊,還有痛徹心扉的尖叫,以及一個男人無助的、哭泣的道歉,偶爾還有碗盤或其他東西摔碎的聲音。我們聽到:「把我的孩子還來!把我的孩子還來!我不要用賣掉我兒子的錢治我的病,我病死沒關係,你把我的兒子還來!」

那台車卡在車陣裡,開車的中年男人左手支著頭、右手搭在方向盤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車潮;或許他根本就不是看著前方,而是望著過去、望著那悔恨而無力彌補的過去……

「你不看看他嗎?他好可愛喔!胖手胖腳的,還對著我笑呢!」

婦人開心地逗弄著小孩,而中年男子轉過頭來,用手捏了捏那孩子的臉龐、終於綻放出初春溫柔的笑說:『這孩子看起來很聰明,而且跟妳長得還有一點像呢?!』

婦人把漸漸想睡的嬰孩放在自己的胸前、輕輕用掌心拍著他的背部,看著中年男子說:

「是啊!畢竟他是我們的外孫啊!怎麼會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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