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洛陽伽藍記》所載胡僧為例
摘 要
佛教源自印度,然後北向中亞傳播,而中亞之前已有瑣羅亞斯德教傳播其間,任何宗教傳至另一地區後,必然會與該地區之原有信仰既衝突又融合,無論瑣羅亞斯德教或佛教,均經歷此一過程。
中亞古稱西域. 西域有狹、廣二義,狹義之西域,僅指今新疆天山南北;廣義之西域除含狹義者外,兼指今中亞兩河地區,乃至更西之一切地域。
佛教傳入廣義西域後,吸納今中亞各地原有之宗教或信仰[1],揉合許多類似泛靈信仰之炫、幻之術,再經中亞傳入狹義之西域,而後向東傳入中原,早期來華西域胡僧,多懷炫幻之術以招徠信徙,本文擬就《洛陽伽藍記》所載胡僧加以析叙。
一、西域及其早期民族
(一)西域概述
西域有狹、廣二義,狹義之西域,僅指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天山南北之地;廣義之西域則兼及今新疆以西,中亞兩河(阿姆河、錫爾河)流域,甚至更西、更遠之地域[2].
就目前考古發掘,已知早在殷商時期(西元前1562~西元前1066年),狹義之西域已與中原有所往來.
按1976年中共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隊,在河南省安陽市小屯村發掘出殷墟五號墓,命名為「婦好墓」,其中有數百件來自崑崙山北麓今新疆和田(古稱于闐)玉石之加工器具及飾品.
試想如無人員來往,和田之玉不會憑空飛來中土;經考証「婦好墓」墓主為商代武丁(約為西元前1271~西元前1231年在位)之妻;在這之後約三百多年,西周穆王姬滿(西元前976~西元前922年在位),曾駕八駿之乘,西遊崑崙會見西王母[3].
此處「西王母」不宜從字面解讀其意,極可能為西域某一民族或部落名稱之音譯,據《穆天子傳》所載周穆王曾與之對歌作舞,離去之時,周穆王命其隨從採玉, 載玉萬只而歸,可見在西元前十世紀也有中原人到西域.
在這之後到漢武帝劉徹(西元前140~西元前87年在位)派張騫出使西域的約八百年間,文獻雖未載西域與中原往來紀錄,但我們相信雙方必有人員往來。
秦漢之際,北方之匈奴自冒頓單于弒其父頭曼單于自立後,日益壯大,東破東胡部落聯盟,西擊烏孫、月氏,逼其西徙,匈奴遂稱強於北方,漢高帝劉邦(西元前206~西元前195年在位)曾親率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反被匈奴圍於白登(地當今山西省大同市附近),幾不得脫. 後用陳平之計厚賄匈奴冒頓單于及其閼氏(讀若胭脂,匈奴單于之妻稱閼氏),始得脫困.
從此漢朝歲贈匈奴物資及與匈奴和親(以良家子號為公主嫁匈奴單于),以謀求漢匈間之和平.
此種方式歷呂后,文、景及武帝初年均不變,其後漢武帝認為此種方式太以屈辱,兼以漢朝六、七十年無戰爭,人口增加,府庫充實,遂改變想以武力解決匈奴問題.
漢朝雖常獲勝,但匈奴向北有無限之迴旋空間,兼以匈奴可憑藉武力,向西域各綠洲國家徵索物資,不久之後,又能侵掠漢朝邊境,使漢疲於奔命,為期徹底解決匈奴問題,唯有切斷匈奴與西域之關係,使其缺乏物資補給,則無法再事「南下牧馬」,因而乃有派張騫出使西域之大戰略.
此蓋稍早從所俘匈奴戰俘口中得知西域有強國月氏、烏孫者,尤其月氏且一度強過匈奴,頭曼且以其子冒頓為質於月氏,其後冒頓逃回匈奴,篡奪單于之位後,匈奴始趨於強盛,更西擊月氏、烏孫,逼其自原駐牧之今天山東端祁連、敦煌一帶,西遷至今新疆西端之伊犁河流域一帶,由是漢朝始有聯月氏合擊匈奴之戰略想法,乃有張騫「鑿空西域」之壯舉。
按今天山以南,中部為面積廣大的塔克拉馬干沙漠(有四十萬平方公里),除天山南麓、崑崙山北麓、蔥嶺東麓有零星綠洲外,在寬廣之沙漠中,人畜都難以生存.
在六世紀突厥征服西域之前,每一綠洲就是一個國家,綠洲面積不大,所能乘載人口不多,能夠提槍上馬作戰者(就是史傳上所稱之「勝兵」)多者萬餘人,少者數百人.
而每個綠洲之間又有相當距離,不易聯成一氣,而匈奴係隨水草而牧的「行國」,人口有數十百萬之多,除老弱幼兒外,幾乎全民皆兵.
相對於西域各綠洲國家而言,匈奴是龐然大國,因此匈奴雖被漢朝擊敗,向北而逃,漢朝則因氣候因素(入秋之後,今長城以北極為寒冷),糧秣等後勤補給困難,漢軍不可能長驅追逐匈奴, 一旦漢軍南返,匈奴立即向西域各綠洲徵索物資,待來年秋高氣爽草長馬肥時,再度「南下牧馬」.
因此漢朝為徹底解決匈奴問題,就是切斷匈奴通往西域之路,也即所謂「斷匈奴右臂」(史傳上所謂左右,是以背向地圖,北上、南下,則右邊為西方,左邊為東方,如匈奴左賢王居東、右賢王居西,是則所謂「斷匈奴右臂」,就是指切斷匈奴通往西域之關係)。張騫鑿空西域之目的即在於此。
不料張騫到達今新疆伊犁河流域時(期間曾被奴匈所俘多年,趁隙逃出,繼續西行),始知月氏又被匈奴、烏孫聯兵所擊破,再向西徙,而擊敗大夏,有其地,甚地約當今中亞阿姆河下游,都於藍氏城,張騫在烏孫所派嚮導協助下,向西走向月氏(漢文典籍將西徙之月氏稱大月氏,仍留在敦煌、祁連間者稱小月氏,小月氏與群羌混居,與後代沮渠部有血胤上之關連),向大月氏遊說聯合攻打匈奴之意義,但大月氏王以已在今中亞兩河之間立國,無意東返與匈奴爭鋒.
張騫在大月氏國停留年餘,不得要領,遂東返中土,回程時又為匈奴所俘,但很快逃離,並向漢廷詳述西域各國實況,且建議朝廷與烏孫結盟,厚遺烏孫,當可達到東西夾擊匈奴的目的.
一般學者皆認為司馬遷《史記》中之《大宛列傳》即取材於張騫之叙述,而張騫建議與烏孫結盟一事,也獲朝廷採納,漢朝遂與烏孫和親,於漢武帝元封三年(西元前108年)以江都王之女為"細君公主",嫁烏孫王(烏孫稱王為昆莫)獵驕靡.
細君公主之出嫁,並非孤獨一人,或僅有隨從三、五人,而是除侍女、侍衛外,尚有各類工匠,約有三、五百人之多,烏孫王別立營地,以處細君公主之眾,在草原上有五百人之營地,也屬相當可觀.
約一年多後烏孫昆莫獵驕靡自以年事已高,「欲使其孫岑陬(軍須靡)尚公主,公主不聽,上書(漢廷)言狀,天子(指漢武帝)報曰: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指匈奴)。」(見《漢書‧西域傳》)細君公主只得從命,其內心之痛苦可想而知,乃作歌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旃為墻, 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常思漢土兮心內傷, 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細君公主與烏孫昆莫岑陬(軍須靡)曾生下一女取名少夫,不久細君公主因憂鬱而香消玉逝,漢武帝為貫徹其滅胡之意志,再以楚王劉戉之孫女為"解憂公主"嫁烏孫岑陬,史稱烏孫公主,果而達成漢朝與烏孫結盟之歷史使命。
按初匈奴擊破月氏、烏孫逼其西徙時,獵驕靡尚屬在童稚之年,匈奴不忍殺之,並由匈奴單于撫育成人,再以烏孫之眾交由獵驕靡統領並立為烏孫昆莫,使之為匈奴守西域. 只是烏孫逐漸壯盛,不再唯匈奴馬首是瞻,不過在長期感情上,仍偏向匈奴.
漢朝所嫁細君、解憂兩公主,只是昆莫之右夫人、左夫人(北方諸胡族含西域胡族尚左,以左為大),此種客觀情勢,有其歷史因素,而解憂公主能扭轉情勢,促成烏孫親漢且與漢聯兵大破匈奴,可見解憂公主縱橫捭闔於烏孫國政壇,手腕極其高明,終使烏孫國「親漢離匈」 由是西域與中國漢朝關係相當友好, 解憂公主一如細君公主,前後嫁兩個烏孫昆莫,育有三男二女.
上文曾提到漢家「公主」之嫁烏孫昆莫,侍從人員多達三、五百人,此等人員日後自然與烏孫人互為婚配,烏孫王室自獵驕靡以來,已與中原漢朝之人(後世所謂漢人)血胤相混融.
解憂公主之長子元貴靡且成為烏孫之大昆莫,其子萬年為莎車王,三子大樂為烏孫左將軍. 長女弟史嫁龜茲王絳賓,次女素光,嫁烏孫若呼翕侯。
解憂公主之孫星靡、曾孫雌栗靡後來都繼承烏孫之大昆莫. 而烏孫王室女子多嫁西域各綠洲國家君王,可見當時西域以烏孫最為壯盛,而烏孫又與中原漢朝之人有血胤上的混融,這是史實,《史記》、《漢書》均載有其事可資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