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姑娘,妳怕鬼嗎?」
「嗯?」
裘樂微笑,蒙著眼看不著對方表情,但可想像對方皺眉的模樣。他呼一口氣,折斷東泠胸前的箭尖,跟著估算位置握住箭尾。
雖然先前點了幾個大穴,但透過箭身,他仍能感覺她在咬牙顫抖。
他又呼口氣,拿起先前綁好的布條灑上藥粉備著,重新握住箭身,她還是在發抖。
「東姑娘,妳怕的是男鬼還女鬼?」
「……無名鬼。沒頭的無名鬼。」
「東姑娘,那妳是怕男的沒頭無名鬼還是女的?」
「……大概是男的吧。」
「那妳覺得男的沒頭無名鬼少了手的可怕,還是有手的?」
「裘樂——」
順著東泠不耐的大吼,裘樂一把拉出箭尾,跟著迅速尋穴位上藥,前抹後擦,直到血不再噴出才停手,期間,東泠再也沒發出聲響,只有喘氣聲。
「你、你的藥很霸道。」東泠咬牙道。
「疼是疼了些,但好得快些。」裘樂微笑應著。他的藥很靈,但藥性猛,一般人都會大叫的,但東泠只是咬牙,也真是倔強。
裘樂摸出乾淨的布,抓準方位遞給她。「抹抹汗吧。」
東泠回應一聲,只是接過,過了半晌,才又開口。「你、你姓裘……不會和那位名醫裘安有關係吧?」
「他是我爹。」
「……嗯。」東泠應了聲,沈默片刻,又道:「他死時你多大?」
「那年我八歲。」裘樂輕笑一聲,才應和。
「你不恨那個昏君?」
「嗯。」裘樂只是應了一聲。
趙禥昏庸無能,奸相賈似道獨攬大權,他當時年幼不懂恨,長大了國破了,也不知該恨什麼或是恨誰。恨天麼?也恨不起。
「想來是你爹名氣太大……」東泠的語氣像有安慰。
東泠未竟之語裘樂懂。他爹裘安確實是名氣太大,該說是他裘家幾代都是名醫,被盛名所累,才會被強請進宮又被羅織罪名冤死。
「可以裹傷了。」裘樂揮去思緒,再度摸出乾淨的長布遞出。
東泠沒作聲,接下布條,跟著只有輕微的聲響。
「謝謝。」像是裹好傷,覆上衣裳後,東泠輕聲說著。
「嗯。」裘樂輕應一聲,捏起箭尖。「東姑娘,這是元兵用的箭。」未蒙眼前注意到的。
「那又如何?」
裘樂聽不出她的語氣,無法猜測她的想法,只能微笑。
「妳現在有傷,要小心點。」
東泠沒回應。
「東姑娘,接下來若是順路,先一道行可好?」
東泠噤聲片刻,卻是不答反問。「你為何找喪膽者雲恨天?」
這倒害得裘樂沈默了。
「一般人找雲恨天是為了報仇,你也是麼?」
裘樂微笑。「妳是出於好奇跟著我們?」
「可以這麼說吧。」東泠語音帶笑。
「嗯。」裘樂點頭。「還疼嗎?」
「……很涼。」
「那就是有效。未免我爹的藥方落人口實,說是不靈,未來幾日,東姑娘還是和我們一道行吧。」
「你爹的藥方霸道,生的兒子也霸道,點我穴讓我無法起身,就是要讓我答應你一道行?」
「我以為妳疼得沒察覺呢。」
一片沈默。
「這是報答妳贈糧之德。」
還是沒人理他。
「我可以卸下蒙眼的布條了?」
「蒙眼摔你不倒,還可以盲醫治箭傷,也不忙著卸下。」
裘樂微笑一陣。「我學武之初,辨暗器不準,我師父老要我蒙眼聽聲練著。」
「你耳力比眼力好倒是真的。」
「也是。」他居然沒發現對方是女的,眼力真的不好沒錯。
「小泥鰍呢?」
「在後頭睡著呢。此處地濕,不宜露宿。」裘樂笑答。「我蒙眼不妨,但妳帶傷,只怕我摔了累到妳。」
東泠沒作聲。
裘樂微笑,取了樹枝搭上她的肩,認清位置,運勁至樹枝解了她被封的穴道。
「認穴神準兼以內力強,你師承哪位高人門下?」
裘樂只是笑,卸下布條,發現東泠皺眉打量。
「夜深露重,我們走吧。」裘樂伸出手打算攙扶,隨即又縮回手,撿起樹枝遞上。
東泠瞪他一眼,呼口氣,才握了樹枝起身。
□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半夢半醒間,小泥鰍像是看見一個大鬍子,說他背錯了,亂背亂念,前後文顛倒,亂七八糟,大鬍子氣得鬍子都翹起來,還猛打他的頭洩恨。
「小泥鰍,你是在做惡夢還是在背書?」一個聲音問。
小泥鰍揉揉眼,又晃晃腦,才發現身前的人兒不是可怕的師父——
「東泠大哥!是你!」小泥鰍大叫。「你到哪去啦?我和師父追你一整天都沒追著呢!」
「追我做什麼?」東泠好笑道。
「要謝謝你啊!你是大恩人。」小泥鰍咧嘴笑著。
「是你肚皮的大恩人吧!」
「差不多。」小泥鰍跳起身,拉著東泠的手,望了望四周。「我師父呢?」
「去溪邊清洗,他說你害他一身髒呢。」東泠微笑說著。
「是麼?」小泥鰍搔搔頭,師父從沒嫌他髒,怎麼現在嫌了?
「清醒了就來學字吧!你師父說你今天要學十個字。」東泠走到平坦的土地那角,揀了根樹枝催著。
小泥鰍的臉馬上垮下來。「東泠大哥,我這二日寫得手起水泡,很可憐。」還攤開手以證實所言不虛。他師父幫他上藥的事自然略過不提。
「嗯,真是可憐。想不到你師父這麼可惡。」
「就是。」小泥鰍猛點頭。
不料苦肉計壓根沒用,東泠還是在地上畫了十個字,害小泥鰍差點軟倒。唉唉!真是識人不明、識人不清啊!
百般無奈湊近東泠,瞥了眼地上的字……咦?這些字真是好字,簡簡單單,想必寫起來不會手痠。
「來〜〜這是一到十,你看著唸一遍。」東泠由上指到下,這般吩咐著。
哈!好簡單,小泥鰍邊念邊笑,還是東泠好心呢。
「這樣可以麼?」東泠微笑道。「還是要我教你寫『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那十字?」
「不要不要!這個好這個好!」小泥鰍忙道。「東泠大哥,你比我師父還仁慈。」趕快狗腿,要他三跪九叩他都願意。
「我本來就比你師父好心、比你師父仁慈。」
「對對對!東泠大哥,你會不會武功?你當我師父好不好?」小泥鰍打算棄暗投明了。
咳咳。小泥鰍身後傳來清嗓聲。
「東泠大哥……我師父是不是在我後面?」小泥鰍不敢回頭,小聲問著。
「不是。是隻野狗啃骨頭嗆著了。」東泠微笑說著。
咳咳。
「東泠大哥……你騙我吧?」小泥鰍很不安。
「嗯。」東泠摒嘴笑著。
小泥鰍做個鬼臉,緩緩轉頭,就見師父高高的杵在他前方,笑得很奇怪。
「嗯,小泥鰍,你轉身瞧瞧你身後地上,看看那是什麼?」裘樂忍住笑說著。
咦?小泥鰍皺眉,回過身瞪著地面……嗚嗚,地上竟然有師父的影子,怎麼自己先前沒發現……
「師父!你剛才聽見了什麼?」小泥鰍決定耍賴倒底了。流浪那麼久,病急不能亂投醫,不是!是一人不能隨便拜二師他是聽過的。
裘樂微微一笑,瞥了眼東泠忍俊不禁的臉,又彎下身在小泥鰍耳邊喃喃。
小泥鰍聽了不禁瞪大眼,迅速轉頭望東泠,跟著又看著師父,見師父點頭,小泥鰍又回頭望,連番轉頭,脖子都痠了,腦袋還是渾渾噩噩。
「那、這個……」小泥鰍吞吐呆楞。拜師就不用了,師父是女的會有點奇怪,叫了很多聲「東泠大哥」更是丟臉。
「小泥鰍,既然你師父告訴你了,以後你喚我,大哥二字就省了吧。」東泠好笑道。
小泥鰍猛點頭。唉!唉!瞎了瞎了!怎麼會男女分不清呢?嗯,一定是以往見到的大嬸姑娘們都是矮矮的,自己才會以為身子和師父差不多高的東泠是男的。嗯。就是這樣。小泥鰍這麼解釋著。
小泥鰍回神望東泠,發現她已站在幾步遠外,邊拍馬頭邊餵馬。再抬頭瞧師父,發現師父也在看人餵馬。
「師父!東泠她家一定很有錢,居然餵馬吃梨子。」小泥鰍推論道。
逕自失神,聽見徒弟的高見,裘樂微笑點頭,但隨即又收回笑。
小泥鰍說的沒錯,現今人都吃不飽了,她還這般闊氣餵白馬。是出自像趙家那般富有人家嗎?但那樣的人家不會讓大姑娘出門在外晃的,遑論是去殺元兵或被元兵追殺了……
接到東泠投來的一眼,裘樂趕緊收回視線,發現小泥鰍還在呆,拍拍徒弟的頭,催促他寫字。
小泥鰍心不甘情不願遵師命去了,裘樂沒打算在外人面前練功,只好拿起鬼地圖研究。
一瞥眼,見東泠坐在地上用餐了,擺頭望風景,就是不向他這邊看。裘樂微笑一陣,想著昨夜以來,她就是這般,明擺著一道就一道,距離是縮近了,但絕不主動與他攀談。
真是倔呢,和她臉上那條疤倒是相映成趣。好看的臉多了那疤痕,美麗折損幾分,盛氣也增添幾分。他估算她受臉傷的年齡,該是幼時吧,疤淡了,也因此沒那麼嚇人。
她猛然揚起手,擲著什麼向他投來,又瞪他一眼,才又別過頭。
裘樂順手接過,不禁好笑,她把他當馬,餵梨子來了。
像是聽到他的笑,她又不耐的轉頭瞪他,又是一揚一擲——
裘樂帶笑接過第二顆梨,連忙忍住笑,發現小泥鰍念字的聲音停了,轉頭望分心來偷看的小泥鰍,好笑的學起東泠賞梨給徒弟。
小泥鰍笑嘻嘻接過了,邊啃邊寫邊念,五、五、五……含糊中倒是笑意無限。
裘樂轉回頭,恰好瞥見東泠別過頭的那一瞬間,心裡瞬間興起奇特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很奇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這讓他皺起眉,落入迷惘中。
□
「師父,我要撇大條。」小泥鰍吃太飽,肚子可脹得怪了。
裘樂一笑,眼望前方三步遠的東泠,她仍是逕自向前。
「東姑娘,請留步。」裘樂聲音不大,但也該夠了,但她的回應讓他快昏了。
她……竟然裝作沒聽到?
裘樂靈機一動,瞧瞧皺著臉皮的小泥鰍,笑道:「小泥鰍,你告訴東泠你要解手。」
「東泠,我要解手。」小泥鰍怪裡怪氣叫著。
東泠「噗嗤」一笑,跟著停馬,卻是不回頭。
裘樂差點笑暈,她還真打定主意不理他啊。沒得選,只能帶笑下馬拉起小泥鰍到草叢間,一邊有趣的打量她的背影。
「師父……你不走遠點……可別怪我……」小泥鰍含糊說著。
裘樂好笑的睨了徒弟一眼,跟著走到道上。
也剛好同時,又是遠遠的馬蹄聲,裘樂和東泠同時朝後看,來勢甚急,才初聽聞,人影就現,裘樂皺眉望著,是先前往長樂縣的土匪。
短暫交錯,只見那土匪身後掛著一個大黑布袋,不需瞧那布袋的形體,裘樂就嗅到了,該是屍體。
那人經過裘樂沒停步,但見到前方的東泠時,像是稍微一怔,仿若曾勒馬停又隨即策馬,使得馬步有些錯亂,但東泠沒表情,只是盯著對方越馬而過。
是因為她臉上的疤讓土匪錯認嗎?裘樂疑惑著,見東泠瞥來一眼,連忙收回視線。雖是認識不久,但裘樂大抵能看出她心情的起落。
「師父!剛才那人好像是先前的土匪呢。」小泥鰍掛著輕鬆的笑步出草叢。
裘樂微笑,取了水袋,揮手要徒弟上前。「清清手,沒洗乾淨別上我的馬。」
「哇!師父!你的馬又不怕髒。」小泥鰍湊過水,邊搓邊揉。
「但我怕。若是換我肚痛,東泠可不會願意停下呢。」裘樂好笑道。
「哈哈!」小泥鰍乾笑著。「東泠也在笑呢,像是師父說的沒錯。」
「嗯。」裘樂不需回頭,即聽見她的笑。
收好水袋,抱小泥鰍上馬自己也跟著一道。他才拍馬,東泠就已蹬馬前進了。
「小泥鰍,你問東泠白馬叫什麼名字?」先前見她在和馬說話呢。
「東泠,我師父問白馬叫什麼名字呢?」小泥鰍笑著叫著。
「小泥鰍,跟你師父說,白馬叫做『希洛』。」東泠頭也不回,喊了回來。
要不是她語音帶笑,還真像先前不理人的態度呢。裘樂好笑想著。
間接這般問著,原來白馬叫希洛,是東泠曾到至東海岸,聽異族人士說白色,聽起來就像「希洛」,所以才這麼給馬起名。
原來東泠是老江湖了,難怪神色偶有傲然,該是見多識廣吧!
這般一搭一問聊著,東泠幾乎不回頭,午飯晚飯時分,她也是坐離三步遠,見裘樂和小泥鰍笑嘻嘻瞧她,就丟個包子棗子賞罰著,倒也逗極了。
點了營火,見她也不靠近,裘樂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直等她吃完糧餵完馬,又等小泥鰍背完蘇東坡的江城子,才開口。
「小泥鰍,和東泠說,我該替她上藥了。」雖僅隔一尺,但她不理,裘樂只能這般。
「東泠,我師父說要替妳上藥了。」小泥鰍當傳話者,玩得可高興了。「咦?師父,東泠受傷啦?」
「嗯。」
「小泥鰍,和你師父說,我向他借藥一用,也不用他幫。」
「第二次上藥,敷法不同呢。」裘樂直接回道。
但她……又來了,竟然一臉聾了模樣。
小泥鰍倒是懂,好笑地覆述了一次。「東泠,我師父說,第二次上藥,敷法不同呢。」
東泠沒回嘴,只是瞪了裘樂一眼,跟著走到稍遠的大石後。
月色朦朧星光稀疏,寂靜的夜裡,只有小泥鰍的背書聲傳來,想是背上癮了。
「怎麼都不和我說話?」裘樂揀了樹枝,一邊蒙眼,一邊問著。
東泠背過身,連姿勢都很僵硬。
「這樣下去,大家都會口渴,特別是小泥鰍。眼前還有溪水沒有?」裘樂好笑道。
東泠遲疑一陣,才道:「我不喜歡霸道的人。」
「嗯。」裘樂點個頭,解下蒙眼,笑道:「先薄薄敷一層,等藥透了,再敷第二次,這邊靠近土匪窩,我在大石後守著。」說完,遞過藥瓶,轉身走了。
她楞楞接過藥瓶。原來裘樂不像她師父啊,不像她師父這般霸道。
很快回神,又喚了聲:「裘樂?」
「嗯?」
果然就在大石後啊。「你、你蒙住眼,不許偷看。」
「妳不盯著我,就算我偷看妳也不知道,又不讓我幫——」
「裘樂!」
「我們各自移著身子吧,妳稍稍右移,可以透過月光,檢查我的影子。」
東泠聽見他語音帶笑,奇妙的臉紅起來。「嗯。」
像是躲藏彼此,兩人各向右踏了半步,讓她恰恰落至好位置。
「怎麼我請妳教小泥鰍寫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妳卻改了?」
東泠瞪著地上的影子,影子淡,但他沒動是真。
「他寫得手起水泡了,很可憐。」
「嗯。故意讓我當惡人?」
「嗯。」她忍不住微笑了。拉起衣裳一角,卸下布條,輕輕的前後敷著。
裘家的藥也真靈,昨夜疼得厲害,今晚就有些癢了,可惜了裘安……
「東姑娘,若是妳要解手什麼的,可以和小泥鰍說,我們會離得遠遠的——」
「裘樂!」東泠禁不住大吼,吼完覺得臉熱,又道:「你們別跟那麼近,就不會有這般狀況。」
「嗯。」
聽到他像是在笑,她瞪著地上影子,又不知該回嘴什麼,只能瞪著地上。
「東姑娘,妳該不會和那位抗蒙名將東珩有關吧?」
「東珩是我爹。」東泠小聲應著。「他也不是那麼有名的。」
「嗯。」裘樂點頭。他是聽師父講的,師父愛國,講到俠義之士更是慷慨激昂。師父還說,東珩守城守到最後一刻,大俠二字,當之無愧……
東泠沈默不語,只是瞪著地上的裘樂的影子。
「東泠,」裘樂輕喚一聲。「該上第二層藥了。」
「好。」她點頭照做,跟著仍是無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空曠間,僅有小泥鰍背書聲。
「怎麼教小泥鰍背這般哀傷的詞?」東泠擦完藥,蹙眉望著影子問。
「這首短些,還有妳今天教他的字呢。」
「嗯。」她應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無語。
「等藥透了些再裹傷。」
「好。」
「怎麼臉上有疤?小時候給傷了?」
她一愣,感覺裘樂的語音輕柔,像他問得不好意思,又帶著心疼似的。
甩甩頭,瞪著地上的影子,平靜回著:「確實是小時候不小心給人傷了。」
「嗯。妳那時幾歲?」
雖然他影子沒動,但她卻轉頭偷瞧石後,總覺心頭漾著奇異感覺。
「五歲。」她轉回頭簡單說著,愕然瞪著他在動的影子。「裘樂——」
「這有瓶藥妳接著,讓傷不留疤的。」他很快解釋著。
「……嗯。」她轉身接了,呼了一口氣。
「抹好了就可以裹傷了。」
「好。」
「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彼此沈默間,又是只聞小泥鰍背書聲。
「小泥鰍怎麼混著背啊。」東泠一邊裹傷,一邊好笑道。
「嗯。」裘樂像是點頭。「不只混著背,聲音還越來越近——」
「裘樂!」
「我先帶他去睡了。夜深了,妳好了就過來些,別離太遠。」
「嗯。」
□
第五日晨起,東泠只說了要去梳洗,便乘著希洛往回走了。
裘樂笑著點頭,她往回走是回溪邊,遠離山寨,該是不妨的。
跟著他喚醒小泥鰍,幾日來,小泥鰍也習慣了,不再叫苦,乖乖等著師父畫字,見師父只先寫了兩字,不禁問道:「師父,這兩字是什麼?」
「是東泠的名字。」裘樂笑道。
小泥鰍笑著點頭,在師父的幫忙下學著筆畫,又眨眼。「今天只學二字麼?」
「你手起水泡,還是和昨日一般,十字就好。」裘樂微笑道。
十字就好?小泥鰍差點跌倒,忍著不甩開樹枝,臉色難看極了。
「你自己說吧,你想學什麼字?」裘樂好笑問著。
小泥鰍開始思量,可是心裡沒底,也不知哪幾個字簡單,只好耍心機。
「師父,可否我先問幾個字,你先寫寫,我瞧瞧再說?」
裘樂笑著敲他響頭一記。「問吧。」
「嗯……就喪膽者雲恨天吧。」小泥鰍慎重說著。
裘樂笑著寫了六字,小泥鰍見了,連忙搖頭,只有一個字簡單,那可不行。突然一個念頭,又問:「師父,那地圖上的字……不是這六個字對不對?」
裘樂笑著拿出地圖給徒弟看,小泥鰍比對半天,才恍然,原來當初以為的此三字非彼三字。
「師父,這上頭的字……有兩個一樣呢。」
「嗯,是鬼吼山、鬼叫林。」裘樂指著字說明著。
「這幾字好寫得多,可以考慮。」
裘樂微笑,在地上寫了「山」和「林」,加上「日月上下左右」湊了十個字,又耐心的講解與教筆順。
小泥鰍滿意了,當即練習念寫著,東、東、東喊著,學了幾天,寫得快,很快就換寫泠……。
此時馬蹄聲傳來,師徒倆一道望向西。
東泠乘馬而來,雖仍著粗布男裝,但已卸下布帽,改繫條辮子,煞是可愛。
她湊近望字,先是好笑,瞥見自己名字和喪膽者雲恨天相列,又是一怔。
「東泠,我在學妳的名字。」小泥鰍笑嘻嘻說著。
東泠很快恢復笑臉。「你寫的不是我的名字,少了一點便成冷啦!」
小泥鰍皺眉,這時才發現自己確實和師父寫的不一樣,怎麼師父在旁沒糾正?莫非是看東泠走近看呆了?
裘樂這才收回視線看字,不禁好笑,又撿樹枝示範了一次。
嘻!「師父的姓沒衣服穿會著涼,東泠的名字少一點會冷……」小泥鰍邊寫邊笑。
裘樂笑完揚首,剛好對上東泠帶笑的眼眸。她一愣,連忙紅著臉別過頭。
「怎麼寫起喪膽者雲恨天?裡頭有兩個字小孩子太早學可不好呢。」東泠望著東方說著。
裘樂微笑回道:「小泥鰍好奇問的。」
「嗯。」她點個頭,跟著啟唇打算開口,聽見前方有騷動,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又是大隊人馬,三人皆同時望向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