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如鞋──它的特質，帶妳走向更想去的地方

從青少年開始，我便是那個「穿靴子的女孩」。

古代人常說：做衣如做人，就比如《甄嬛傳》裡的華妃，「總得花團錦簇、轟轟烈烈才好」，而女主角甄嬛則總是穿得「政治正確」，該韜光養晦時不出挑、該小露心機吸引皇上時又能畫龍點睛。

而到了21世紀的現在，衣服款式百百種、流行風向年年換，昨天他穿日潮、今天妳走歐美、後天大家又愛韓版，著實把人的個性給磨淡了，走在台北街頭，每個人看起來總有些差不多的味道。

兩年前讀過一個新聞，比起臉部辨識，世上現行更高階的偵測系統是「步態辨識」。步態——也就是走路的姿態，這東西如指紋一般，每個人的步態都是獨一無二的，大範圍偵測時，指紋被我們揣在掌間、不輕易示人，步態就明顯多了，一個人是怎麼走路的，藏也藏不住，不論走的是大馬路，還是人生路。

走路的方法，真像極了人的條碼，亦或是掃了之後即可得知更多訊息的QR Code。物理上來說，走路彎腰駝背、扭扭捏捏的年輕人，往往是沒自信的那群，總是疾步匆匆、眉頭深鎖著看手機的人，生命裡一定有許多高壓且待處理的麻煩事，小孩子的世界新鮮而充滿樂趣，因此他們永遠蹦蹦跳跳、東張西望。

物理上的特徵說完了，來說說「意識流」一點的步態，人生路和大馬路本質上沒什麼區別，有「大家都在走的常規斑馬線」、有「必須要注意不被撞死的風險」、有「嘰嘰喳喳容易跟你碰撞的路人」、當然也有「平常都不會去注意的天空和野草」。

人生路上的步態，就是我們如何去跟「這些路上的角色與元素」互動，而這些互動模式也決定了我們在路上的軌跡，最後軌跡再影響了終點。

但今天不想講大道理，今天只想講講小情小愛的、風花雪月的、紅顏霓裳的、跟人最親近的小東西——我們每天選擇穿上身的那些棉麻、雪紡、聚脂纖維、牛皮、羊皮、麂皮。

剛剛說了古人的「做衣如做人」，我倒覺得現代人更適合「做鞋如做人」。

好鞋比好衣更重要，是要伴你上山下海的，都聽過削足適履的故事，也看過派對角落那一個被高跟鞋刮破腳跟而愁眉苦臉的姑娘，或者西裝筆挺趕赴第一次約會、卻因為腳上那雙破爛的皮鞋而感到渾身不自在的男人。

女人選鞋，同時也在選生活態度。想要看出一個人現階段的生活模式，只要看他最近最常穿的那一雙鞋子即可。

高三那年，我迷上了防水台與細高跟，那時的我在純樸安逸的北國首都，一心憧憬著成年後的浮麗生活，我幻想著派對、夜店、神祕莫測的愛情、傾倒眾生的美貌，我的鞋櫃裡堆滿了一雙又一雙五吋高跟鞋，魚口的、包頭的、艷紅色的、花紋刺繡的、時尚塗鴉的......

腳痛？腳痛算什麼。扳直了腳背後的氣勢大於一切。我在完全不適合穿五吋細高跟的高中走廊上，快樂的喀喀喀喀走過去、又喀喀喀喀走回來，有一回下大雨，走廊濕滑的要命，我喀喀喀喀趕著去上課，刷的一聲摔個人仰馬翻，旁邊不認識的同學笑出豬叫。這就是太想成為大人的小姑娘，用力過猛、稚氣未脫，一不小心就成了可愛的笑柄，長大後倒也能會心一笑、懷念起曾經的單純。

大學那幾年，身高160的我，仍舊迷戀於高跟、氣場、華麗，但有了上次「四腳朝天」的恐怖經驗之後，「好走度」也被我納入了考量。於是，各式各樣的高跟靴子就成了我的新夥伴。長靴、短靴、踝靴，鞋跟低於五公分以下的，就是永遠被「撂牌子」的那一群，矮子總想呼吸更高處的空氣。

這「戀高」的習慣一直持續到23、24歲，彷彿我看起來再高一點、腿再修長一點，我就能在別人眼中顯得更有氣勢、更加不容小覷。

結果，小腿肌在長年累月的「登高」訓練下，慢慢變得健壯如山，我本人有沒有顯得更加不容小覷我不知道，但我的小腿肌確實走到了不容小覷的地步。

與此同時，出社會也快四年了，慢慢領會到外表能帶來的氣勢有限，更有效的是內在的氣場、是拿實力說話的氣場、是什麼場面都能應對得宜的氣場、是言語聰明談笑風生的氣場。

「不如，穿穿看平底鞋吧。」我心中終於萌生了「反璞歸真」的念頭。

這陣子入手了一雙「林果良品」的素面德比踝靴，第一次穿這雙鞋出門時，是要去A13 新開的電影院約會，我坐在家門口玄關的穿鞋椅上，拉起一隻腳、在鞋面上綁好蝴蝶結。突然就想起了2016年年末，臨近聖誕節的時候，我在北京，深夜於微信朋友圈裡寫下「希望可以走向更想去的地方」，當時腳上我穿的是也是一雙短靴，而那時的那雙短靴的鞋帶同樣打著工整的蝴蝶結。只是，當時的蝴蝶結不是我自己綁的，而是那個男孩幫我綁的。

古代人迷戀「張敞畫眉」的故事，現代女孩則為「男友繫鞋」而小鹿亂撞。當一個男生幫你綁鞋帶，低低蹲下去的樣子像極了中世紀的騎士，當他在妳的鞋面伏好一個蝴蝶結，就像在告訴妳：「別擔心，妳走妳的路，我保護妳，我陪妳，我們一起。」

後來發現，這些都是點綴了。

現在腳上的這雙鞋，有著恰好的三公分鞋跟，以及大方淺駝色的麂皮鞋面，雖然設計乍看簡素，但在中性的風格裡卻又隱隱能感受到幾分柔美，也有型，不管是晴天、陰天還是雨天，不管是要穿去面試、去約會、去逛街、去公園，都很適合。就像是我後來的領悟——

因為鞋穿在妳腳上，不是他腳上。鞋帶掉了，會絆倒的是妳。鞋不舒服，會刮腳的是妳。他能背妳走一小段路、為妳繫十次鞋帶，卻終究不能夠成為妳腳上的鞋，所以鞋若有問題，就是妳的問題，不是靠他能解決的問題。

鞋如此，愛如此，人生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