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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值100塊的生命悲歌?活不過滿月的小倉鼠,讓我面對逝去的矛盾

2020/07/08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最近,我養了兩隻小倉鼠。
牠們雖然微小,卻引發我許多耐人省思的矛盾。
就在前些日子,在我把兩隻小生命帶回家前,曾跟一位朋友坐在餐廳。
我說:「我做了好久的評估,終於決定要來養寵物,因為我自從大學以來,孤獨慣了,我覺得我根本不懂如何去有效的關愛另一個個體,或甚至是為另一個個體負責。」
朋友說:「很有道理,養寵物確實可以讓人培養愛與責任心,所以妳要養什麼?」
我:「倉鼠。」
朋友下意識的噗哧一笑。
我當下以玩笑帶過:「是怎樣?妳現在是不尊重倉鼠嗎!倉鼠算不上寵物嗎?」
這兩隻倉鼠,當我帶回家的時候,牠們不過剛出生2-3周,體型只有半個雞蛋大,所以我等於從牠們還小就開始養,因此寵物店老闆和我說:「年紀小的容易養不活喔,就像小嬰兒的抵抗力也比成年人低一樣。」
我說:「可是,就是要從小養才有完整的感情啊!」如果是我的心理師聽到這段對話,也許會一針見血地指出這發言只是源於某種對於「情感關係」的潔癖吧。
於是,我帶了兩隻小倉鼠回家,一黑一白,一鼠一籠,兩個透明壓克力籠子一上一下,就像一棟漂亮的雙層公寓。
黑色的那一隻,我為牠取名為「卡丘」,在抵達我家的六天後——也就是前天——過世了。
為了卡丘的身後事,我聯繫了住家附近所有的動物收容所,結果發現他們要嘛只做貓狗遺體火化的處理,要嘛就是「我們是台北市的機構,新北市民的寵物要火化,要加收一倍的費用喔!」(乾!連寵物也分天龍國???)
最後,我終於聯繫到一家在深坑山上的寵物安樂企業社,收費1500元,集體火化,還會派專人到府收送寵物的遺體。
送走卡丘後,我呆呆的坐在家裡,琢磨這數字魔法,怎麼想都挺弔詭的不是?
  • 倉鼠,在寵物店買賣的價格,新台幣100元一隻。
  • 倉鼠的籠子,好一點的要800元起跳(若自行拿整理箱改造,就像自己組電腦一樣,費用可低可高。)
  • 倉鼠過世後的火化,集體火化1500元,個別火化費用更高。
我曾經以為,世界上最貴的應該是生命。
然而,其實世界上最貴的,是「人類產生情感連結後的各類衍生品」
憑什麼在「鼠口買賣」的交易時,一隻倉鼠只要100元,安葬卻可以收到1500元?
因為,在買賣之前,牠的生命沒人在乎,雖然這樣說很現實,但確實就是這樣。一如地球上某個遙遠的地方,有巨量人口正在挨餓、正在受戰亂之苦,而我們卻不聞不問,因為我們並沒有跟他們建立起任何「情感連結」。
100元的小倉鼠,直到逐漸與我們產生情感連結後,牠才搖身一變,就像《小王子》所說:「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這才使你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
正因為我替100元的倉鼠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牠才變得如此重要,即便牠的生命已然不再延續,我也願意花比牠「身價」高出15倍的殮葬費。
這筆殮葬費所買的東西,其實和「牠本身」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說好聽點,我買了「牠身後的超渡」,說現實點,我買的是「自己的心情」
如同《甄嬛傳》裡的經典台詞一樣:「死後的哀榮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所以,卡丘是怎麼死的呢?
剛到我家那幾天,牠很好動、也對鼠糧充滿了好奇,一天嗑了四顆葵瓜子,被我發現牠挑食。為了解決挑食的問題,我上網爬文、買書,查了許多相關資料,發現葵瓜子之於倉鼠、就像炸雞之於人類一樣,油膩不健康。
所以,第二天開始,我就決定一天只在牠的鼠糧中配給一顆葵瓜子了。
第三天,牠時不時好奇地在籠子裡跑來跑去,喝水、爬上爬下、跑滾輪,挑食的毛病還沒矯正過來,健康的植物萃取鼠糧,牠就是死活不肯吃。
第四天,牠開始變得異常愛睡覺,走路也有些搖搖晃晃。當住牠樓下的白色小倉鼠三更半夜起床、興高采烈地跑著倉鼠輪的時候,卡丘還是縮在窩裡不出來。
第五天一大早,我看見卡丘閉著眼睛在籠子裡吃東西,發現牠左眼居然睜不開了。
我中午有約,只得趕緊致電取消,然後搜索附近的寵物醫院,偏偏又是周一,最近的幾家獸醫都公休,最後找到一家在台北市的,立刻帶著卡丘跑到車程28分鐘外的地方就診。
醫生說,是眼睛分泌物過多,這才黏住周遭的毛,導致牠自己張不開。
醫生小心地把牠抓在手掌心,拿棉花棒沾了一點生理食鹽水,輕輕幫卡丘擦了擦,眼睛終於張開了。我鬆了一口氣,順便向醫生詢問卡丘挑食的問題。
醫生取了一顆卡丘的糞便,到診療間裡用顯微鏡檢查,然後告訴我,他們在裡面發現了寄生蟲(對人類無害)。可是,卡丘的體重目前只有8.5克,實在是太輕了,無法用藥,所以必須得先養胖一點,才能處理寄生蟲的問題。
診間的牆壁很白,年輕醫生的語氣也很和善,外面坐著帶蜥蜴來看病的大叔、還有正在用滴管餵食新生蝙蝠的小姐(嚇了我一大跳),這是「非犬貓科」獸醫診所的常態。
在冷氣的涼風下,醫生平靜的開口:「我會給妳開營養粉,若是卡丘自己進食有問題,就用營養粉摻水餵牠。但是,萬一……牠還是沒辦法好好攝取營養的話,那可能……牠就是屬於不好養大的個體,妳要先有心理準備。」
醫生說的委婉,我心裡卻蒙上一層陰影。
回到家後,卡丘還是不吃鼠糧,我餵了牠一次營養粉,牠在籠子裡散了散步,然後縮回窩裡睡覺。
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牠變得更虛弱了,嘗試用兩隻後腳站立的時候,常常會往側邊摔倒。我於心不忍,拿了一顆葵瓜子給牠,牠高興的接過去,啃了半天卻沒辦法把瓜子殼啃開,還得我先幫牠剝好一半後,牠才有辦法將瓜子仁取出來吃。
當天晚上,我第二次餵卡丘吃營養粉,按照護士小姐的指示,0.3 cc的水配上一小撮營養粉,水和粉的比例大約3:1,一天2~3次。
給虛弱的小倉鼠灌食,真的是一場恐怖而心碎的過程。
你得抱起牠在手掌心,然後用衛生紙包住牠的手腳、避免牠將無針頭的針管推開,然後,將針筒從側邊擠進入牠的口中,慢慢讓營養粉糊流出。
卡丘只有8.5克,很小、很軟、很脆弱,當牠咬著針管口,可以看到牠小小的牙齒,還有牠口腔裡面嫣紅幼細的皮膚,我好怕戳痛牠,又害怕牠不進食會死掉。
好不容易餵了0.2 cc,牠就閉緊嘴巴再也不開口了。
跟第一次餵食不一樣,第二次餵完後,牠並沒有在我手上跑來跑去,而是虛弱、精疲力盡地窩在我的手掌心。我摸著牠、擔心地跟牠說話,告訴牠要好好活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牠的體溫觸上去比從前涼了不少,像嚴寒之際帶出門太久的暖暖包,或者火爐裡最後一絲灰燼。
牠會不會死掉?醫生委婉的警告像巨大的鐘擺,倒數著我們剩下的時間。
身邊所有人都安慰我:「不會的,牠會好好長大。」
那天晚上,我夢見牠得了倉鼠最容易致死的「濕尾症」,在夢裡,我帶著牠四處看醫生。
夢醒後,剛清晨我就焦急的起床,跑去查看牠的情形,我拎起牠的小窩,往裡面看,牠臥倒著,一動也不動。我戳了戳牠,僵冷、微硬,牠死了。
寵物葬儀社來收走卡丘的時候,我把牠放在一個精緻的盒子裡面,旁邊鋪滿牠築窩的紙棉,還有一顆牠最愛的葵瓜子
我與倉鼠這類寵物的緣分,從小學就開始了。小學五六年級那會兒,倉鼠正流行,很多同學家裡都有養,我也想養,但爸媽不許,只好偷偷養。因為偷養,各方面資源都不足,把倉鼠養在小盒子裡、還餵倉鼠吃吐司麵包(含糖量過高),現在想起來,我一定讓我偷養的倉鼠度過了很痛苦的一生吧。
直到最近,我對倉鼠的知識才相對完整的建立起來:
  • 黃金鼠、三線鼠的地域性強,同種類不能多隻同籠(不同種類的就更不行了)。當然,很多主人同籠硬養,結局要嘛是「兩隻倉鼠battle終生」,要嘛是「其中一隻被另一隻打死」。
  • 倉鼠的頰囊(腮幫子)裡面,可以藏一百顆瓜子,左右各五十(非常厲害)。
  • 倉鼠需要的基本空間,大約是40*30,若能給牠60*40的空間會更好,牠們出來跑跑步、爬上爬下,可以身心愉悅、紓壓健康。如果養在太小的籠子裡,牠們跟人一樣會變得焦慮。
在讀完倉鼠的基本生存空間相關資訊以後,我很好奇,於是上網搜尋了一下「人類基本生存空間大小」。
日本研究顯示,人類若住在郊區,基本生存空間最好是每人15坪以上(研究上額外標出了「市中心」地段的基本生存空間尺寸,當然,比15坪要小的多,畢竟寸土寸金的地段,普通老百姓又怎能要求達到真正的基本生存空間呢?)
人類為生命標價的方式,確實是挺吊詭的。
一隻100元的倉鼠,一隻20000元的龍貓,老闆每個月花22000元買員工大部分的時間,讓員工能夠花8000~15000元去住在其實會令他感到焦慮的狹小雅房或套房。
我們都在尋找生命更好的出路,我們都想要更好的對待自己、對待動物、對待大自然、對待別人。
最近,我讀到一個新創單詞「超物件(Hyperobject)」,意思是一種不能觸摸卻有深遠影響的東西,比如種族、比如氣候變遷。它們是某種龐大的、盤根錯節的關係複合體,是一種「概念性事實」,就像網路一般,要正確理解它根本不可能。
我想,人類生命所帶來的文明,人類情感連結帶來的諸多衍生品,比如戰爭、比如伴侶制度、比如經濟學、比如工業革命後的巨變,這本身就是一個超物件。
我不知道,我很愛想這種抽象而飄渺的東西,彷彿它們在我嘗試理解這個世界時,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當我將一個小小的生命捧在手心,親身體驗生命那不可承受之輕的時候,這些抽象而飄渺的東西又變得更加鮮明。
人類很有趣,深知明日之死不可違,當明日之死真正到來時,卻又因情感連結而千刀萬剮。
理性跟感性像兩匹馬,一隻要往東,一隻要往西,而往往就因為這樣的違和,才誕生了許多挫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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