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吃』便當、『買』便當、『做』便當,這些動詞可以連結便當之外,不知道五六年級生對於便當還有不同的動詞組合呢?我在記憶的深處裡翻找出來了『抬』便當、『蒸』便當、『訂』便當、『比』便當‧‧‧這些不同的動詞與便當的組合。
民國七十年代,我開始上小學。除了制服、書包、鉛筆盒、文具用品之外,我還買了當時小學生必備的便當盒。那是個橢圓型白鐵便當盒,旁邊有兩個扣環小耳朵,跟制服、書包、文具這些東西不同,這個人生第一個便當盒陪伴我的日子比我想像的還要久很多,直到我成年,這個白鐵便當總還會時不時的出現在家中。(那時候我的便當盒是家裡第一個不鏽鋼材質的便當盒,之前大姊跟二姊用的便當盒都是黃色的鋁製材質的便當。記得當我把不鏽鋼的便當盒拿出來跟二姊炫耀時,二姊吵著也要把她那個逐漸褪色的黃色鋁便當盒換掉,摳門的媽媽回說等這個黃色便當盒壞了就給她買新的,然而直到二姊高職畢業不用帶便當了,這個已經退色的黃色鋁便當盒還是持續褪色,卻一直堅挺沒壞。想想兩個姐姐用了這麼久的鋁製便當盒,得到老人痴呆的機率應該大很多)
小學一、二年級帶便當的天數比較少,直到三年級才真正開始了我的便當人生。印象中那時候每天一早到學校,值日生就會提醒大家把從家裡帶來的便當放到一個像是鐵籠子的容器中,然後在上課之前,由值日生兩人一組,一左一右的把裝滿便當盒的鐵籠子抬到學校指定的地方去蒸。(蒸便當的空間現在想起來很像一個大型的三溫暖場所,一格一格的蒸架,一進去就冒著熱煙,整個空間瀰漫著一股說不上美味的食物熱氣。)
早上第四節課下課的時候,再由值日生去把蒸好的便當抬回來。(說到抬便當,請讓我歪樓一下,吐槽我那個摳門的媽媽。因為那時老師會要求每個小朋友從家裡帶一條抹布來學校,除了可以擦桌子、窗戶之外,也因為抬便當的時候需要用抹布墊著來隔熱。別的同學都帶了外面買的那種幾層紗布的那種新抹布,只有我媽給我準備了家裡用到破掉的毛巾、爸爸穿到泛黃的內衣褲‧‧‧雖然只是一條小抹布,但小學生也是要臉,每次拿出這些奇奇怪怪形狀的抹布出來,我都忍不住自卑又害羞。)
從便當抬到教室到大家拿到自己的便當,這中間大概只有幾分鐘卻會發生各種狀況。記得一開學的時候,學校會發一個小小的金屬牌子,上面印有自己的班級跟學號,然後媽媽會把這個牌子縫在一條繩子上,再用這條繩子來綁著便當。一開始大家就會用這個號碼牌來認便當(不然清一色長的一模一樣的不鏽鋼便當,想不拿錯、不吃錯都不可能),可是媽媽們有時會忘了綁,或者過了段時間後,這個牌子可能因為縫不牢靠就掉了,所以拿錯、吃錯的情況也就常常發生了(我曾經以為拿錯、吃錯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我這個精明鬼身上,但是我就真的拿錯、吃錯過。當時那個被我錯吃的苦主剛好帶了朝思暮想的水煎包,剛好我幾天前也跟我媽說過想吃水煎包。掀開便當蓋的時候,我開心的以為我媽總算對我好了一回,還大方的請要好的同學吃了一個。接著就聽到同學在找便當,當她看到我大口咬著水煎包的時候,她斗大的眼淚就流下來,那口煎包好苦澀啊,我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到吃便當之前還會時常發生忘記帶湯匙、筷子的插曲事件,這種小意外在當年免洗餐具不盛行的年代真的會很讓人絕望。通常級任老師會準備一些備用的免洗餐具,但有時候備用餐具用完,就得等同學吃完便當後,跟同學借用過的湯匙洗一洗後再用。有些男同學會因為等不及借餐具,就拿起便當蓋扒飯菜吃。這時候我就很羨慕,男生就算拿便當蓋這樣吃也不會被笑,女生都沒人敢這樣做,因為害怕被笑。(忘記帶餐具這事情在我身上沒少發生過,後來我媽就放一把鐵湯匙放到便當盒裡面,跟飯菜一起蒸,這招倒也解決了忘記帶餐具的窘境。記得有一陣子,哪些小公主般的女同學流行帶著卡通餐具組到學校,通常是一雙筷子、一個小湯匙用一個塑膠盒裝著的組合,看起來吃飯都優雅了起來。我也回家跟媽媽連吵帶鬧的吵了好幾個月,想要有一套餐具組。我媽總是冷冷的回我,塑膠餐具不可以放到便當盒去蒸,會有毒。於是我的童年、少女時代,總是跟卡通的餐具組合絕緣。)
至於便當菜色,我的便當菜色大多是前一天晚餐吃剩的飯菜(這也是我覺得自己不可能吃錯便當的主因)。仔細想想當年便當菜色的四大天王,雞蛋類(滷蛋、荷包蛋、菜脯蛋)、高麗菜(本身就是黃的,蒸過不怕變黃)、滷肉一家親(通常是職業婦女媽媽的大招,豬肉、豆干、海帶、麵輪‧‧‧一鍋滷)、炒飯(通常用到這招的時候,大概就是媽媽們已經到了山窮水近的地步才會使出的一招,可能是媽媽們已經腦汁用盡,不知道要給小孩帶什麼菜色,也有可能是家裡到月底,買菜錢已經捉襟見絀。總之只要家裡還有點米,好像沒什麼可以難的倒那個時代的媽媽們。)
至於我印象最深刻的便當菜色,好像都不是我媽煮的。(畢竟我媽那個時候在電子工廠流水線當快手女王,花在飲食上面的精力非常有限。)我喜歡巷子口一家小麵攤的水餃,有時候家裡實在沒菜,而媽媽可能剛領薪水,她就會准許我去麵攤買十粒水餃放在便當盒中帶去學校。我常常不服氣的是為什麼姐姐都是吃十五粒,而我只能買十粒?說到底都是我媽小氣,當時一粒一塊五的水餃,我少吃五粒,那也是給她省了七塊五。每次我都要求也要吃十五粒,媽媽都會說小孩子吃不了那麼多,浪費。其實我內心的吶喊是,水餃一顆那麼小,才多五粒我哪會吃不完?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每次都是我拿著便當盒去麵攤買水餃,所以我都會在老闆裝進便當盒之後,再偷偷從姐姐的便當盒中過渡一個水餃水餃到我的便當盒。我這個精明鬼,知道少一個水餃比較不容易被發現,姊姊要是吃了覺得少一個,也可能覺得自己數漏了,但是少兩個的話就比較容易被發現,這也是我只偷渡一個的原因。(其實每次偷渡的那一個都是分給要好的同學吃,畢竟小學生也是要社交的,老是吃同學的便當菜色也會不好意思。買的水餃算是比較上的了檯面的便當菜,只是只有十顆,實在不捨得分給同學吃,所以才會想到偷渡水餃。)
這家麵攤的水餃皮是老闆自己桿的,我很喜歡看老闆用小木棍飛快的桿皮的模樣,感覺就像是武俠劇中練了輕功那樣的飛快又輕盈。至於味道,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沒有特別的驚豔,反而是老闆附的辣椒醬油讓我覺得真香。再把記憶翻找審視一下,那個辣椒好像就是油潑辣子,是屬於油香型,辣是不辣,但是特別的香,總是讓我一顆餃子要沾上好幾下,咬開後還得再沾幾下才過癮。
另外我還帶過一個特別的便當菜色,紅燒鰻罐頭。我小學三年級之前,罐頭還不普及,這些方便食品在那時候顯得特別稀少與珍貴。有一次家裡收到幾罐魚罐頭,其中就有一個紅燒鰻,媽媽某天懶得做便當,就把紅燒鰻罐頭往白飯上ㄧ倒,隔天我一打開便當盒蓋,噴香的紅燒鰻味道把周遭的同學給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其中有個同學的爸媽曾在日本工作過,果然見多識廣,立刻說我帶的是鰻魚飯,那一天也是我小學生涯覺得自己便當菜色最得意的一天。
記憶中,到了五六年級,電視台好像製播了一檔叫做『我的便當』的節目。(上網查了一下這檔節目叫做我的飯盒,就是有一個類似主播的主持人負責串場,然後有專門的老師負責做菜。一檔現在看來太過中規中矩的烹飪節目,也沒有浮誇的試吃環節。)。每每我都會準時收看,然後一邊看一邊問媽媽怎麼都沒做過這些菜色給我帶便當。我媽就會回我:『電視節目是做乎你看,林祖罵是做乎你耗溝。』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電視跟真實的差距,不是普通大,是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