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電影工作坊邀請到林書宇導演來和我們分享。身著鬼店圖樣T-shirt的林書宇從人們對故事的需求開始,解說劇情的開展以及人物的塑造,以真實生動的口吻述說一個精彩的故事如何從編劇手中誕生。林書宇也提到自己過去擔任編劇或導演的幾部作品,分享創作過程的點滴,大方回答現場觀眾對於編劇的問題,最後回到自己寫劇本的初心作結。
“I dream my painting and I paint my dream.” 以梵谷的一句話開頭,林書宇認為現代的影視劇本好比藍圖,超越了文字,是一部作品的基底。其追本溯源要先了解的是,為什麼人們需要故事?故事其實跟人的生命一樣,在開始與結束之間上演,我們透過主角的經歷體會不同的人生,同時回過頭在漫長的人生中尋找存在的意義。
回顧小時候愛看漫畫的自己,其中的一格格畫面有如電影分鏡,組織出一個故事,或許是這樣的經驗造就林書宇現在寫劇本時的影像式思考,下筆的同時已經可以想像鏡頭會怎麼擺、氛圍是怎麼樣。他提到擅長用影像與象徵的日本漫畫家安達充,現場投影短漫畫《Season》,讓大家一幕幕體會畫面述說的故事,同樣的影像搭配浪漫音樂是段青春愛戀,改成驚悚配樂卻可能變成跟蹤恐怖故事,將影像與音樂想成工具,能夠碰撞出不同的故事。
關於故事的形成,林書宇分析常見的Hero’s journey結構,主角在平凡的生活中遇到啟蒙導師,得到召喚進入冒險世界,經歷挑戰、磨難,最終得到獎賞,帶著這段經歷帶來的改變重生。以《Rick and Morty》《辛普森家庭》為例,一群編劇融合自己所學、生活經驗,透過工作坊、think tank、story circle,雕刻出吸引人的故事。好故事奠基於觀眾對戲劇性、對衝突的追求,一場理想的球賽並非我方一路勝利到底,而是經歷一開始的前景看好、中間失誤轉折、不被看好的人成為拯救團隊的英雄,兩方不相上下到最終的勝利;演唱會的歌曲安排其實也在說故事,以快歌開場,中間經歷起伏、偶有聊天緩和情緒,最後以最紅的歌將氣氛推到高點,讓觀眾陶醉地回家。
劇本的另一個重點是人物,一個人物為什麼有趣?為什麼特別?林書宇從人物樣貌談起,將其分為三個部分:外貌、身材、穿著等是生理樣貌,內向的或自信的、有愛的或熱情的是人物的心理特色,以及財富、家庭、宗教、來自哪裡這些社會層面。這些面向建構出一個活生生的人物,創造合理的故事與動機,讓觀眾即使不認同角色要的東西,也會不自覺跟著他走。林書宇說年輕編劇常常不夠認識自己的人物,以致為了劇情創造不合理的事件,建議大家從生活週遭的人或是自己開始,試著把他們用這幾個面向寫出來,當對人物培養足夠理解後,編劇甚至不需苦惱故事走向,角色就會告訴我們他會做出什麼決定。
該怎麼寫出一部劇本?曾有電影學院的學生這樣問高達,高達的回答是:把你這一天的選擇寫成一個故事。林書宇分享工作坊當天下午他在信義區餐廳的經驗,吃著漢堡、看著窗外的陽光,他心想,幾十年前的我怎麼想的到現在的生活?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那麼幾十年後又會在哪呢?最後萌生「好好體會當下」的心得,這也可以發展成一個故事。而要讓劇本有看頭,除了讓名人去做一般的事,大家也能想想,如果一個人做了一件大家不敢、不想做的事,會發生什麼事呢?林書宇笑談到自己曾在路上看到尋人啟事,有股衝動想打上面的電話號碼說有看到這個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寫一部劇本,在決定如何表達時其實就是一個作者的獨特性,同樣的意象,有人會用一道陽光表達,有人選擇用一首詩,也有人用音樂,編劇的寫作往往來自自身的經驗與養分。大家也能試著跟別人講同樣一個故事,藉由觀察聽眾反應調整說法,就會講得越來越好,面對觀眾的意見,林書宇起初會想反駁,後來發現將這些記下來、回家慢慢消化,會有不同的收穫,蕭伯納說過:「一般人都能看出哪裡不好,但只有天才能教你怎麼修好」,怎麼修改劇本,最終還是要靠編劇自身的能力。
寫作劇本時,林書宇每天其實只有三到四小時是真正在寫的,其餘是在發想、思考,透過書籍、聽故事、訪談等方式作田野調查,讓故事更為真實有說服力。他會先建立分場大綱,基於大綱內容寫出第一稿,再經歷無限修改讓劇本更好,第一稿的完成其實很快,花最多時間的是分場大綱及無限修改。林書宇認為要找的字跡舒服的寫作習慣,以他來說,有亂在筆記本、電腦保持乾淨的寫作潔癖,並需要安靜的寫作環境,同為編劇、導演的朋友鄭有傑卻習慣在移動的環境寫作。
林書宇現場剖析自己的幾部作品,《海巡尖兵》源自大家在聊當兵時往往只提到有趣的經驗,他想記錄下痛苦的部分,於是以老、中、青三位來自不同社會背景的阿兵哥代表不同的階層,鋪敘出一個士兵的當兵過程。一次過年回到故鄉新竹,同學卻都不在,無聊之下回到高中母校,在各個角落找回曾經忘記的回憶,於是誕生了《九降風》這部敘說高中生友誼的電影。
改編幾米作品《星空》時,林書宇坦言有壓力,將整本書抄了五遍、漸能記住書中句子,他寫一寫卻卡住了,於是請幾米來解釋作品,說了一下午,幾米最後的表情卻是哀傷的,因為「說穿了就不美了」,他這才抓到寫作劇本的準則,再閱讀幾米的傳記、其他作品後,寫劇本時就能想像幾米會讓這些孩子做什麼。失去太太後,林書宇需要把故事說出來,否則無法往前,於是根據做七時多次遇到的一個婦人,想像她的一百天會是怎樣,寫出了《百日告別》。去年執導的《夕霧花園》是由蘇格蘭編劇家編劇,林書宇雖沒有參與太多劇本創作,但透過實際居住馬來西亞、訪問慰安婦,為劇本增添在地的觀點。
工作坊的最後,林書宇放出自家一整櫃的電影DVD,說他常在這面電影牆前思考,若少了一部世界會不一樣嗎?我們為什麼要繼續創作?什麼是值得存在的?他的自我期許就是不要把自己的那一格填滿垃圾,能夠讓進來的觀眾善良一點點,最終回到: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提問時間有同學問到非本科系的人能怎麼走上編劇之路,林書宇建議大家可以投稿劇本比賽,或是找會拍片但沒辦法寫劇本的同學合作,最重要的是要多寫,即使是每天晚上寫一點,慢慢也會有進步,編劇的能力其實是可以培養的,不過要寫什麼就要靠自己的內涵。而寫劇本究竟是為了觀眾還是自己?林書宇以跟著蔡明亮導演拍片的例子,表示不管是什麼樣的電影工作者都需要考慮觀眾,他認為編劇時可以思考自己想要什麼樣的觀眾,但最初還是從自己出發,寫出那些讓自己感動、興奮、緊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