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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導演訪談系列:楊雅集--以慢觀變】

2021/02/04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採訪、撰文/陳晏翎 廖俊凱 攝影/陳晏翎
  電影是什麼?相信這是熱愛電影的人,都曾不免自問的。本篇來到臺大電影節校友導演訪談系列最後一篇,很高興邀請到畢業於臺大化工系,現正就讀哥倫比亞大學MFA(藝術創作碩士)的楊雅集,與我們一同分享他如何從非本科系進入影視領域,以及通往電影漫漫長路上,對其的領悟與經驗談。
▎理工到電影的跨度
  「我一進到化工系就沒想說要以此為生,一直比重都不高,很多比重都在熱舞社⋯⋯最多的時候是之夜,嗯,翹課翹很兇。」
  縱使對理工學術並不排斥,楊雅集卻依舊心繫拍片。
  回顧大學時光,他坦言,四年來幾乎無心在化工系上,且是直至大五休學那年,才開始為拍片扎實鋪路。絲絲回推,原來種子早悄悄在他大二那年播下——他的朋友,甫創立「臺大獨立製片協會」沒多久,某天便拿劇本來問楊雅集要不要導導看,
  「想說玩一玩就答應了。那時還有請過臺藝大朋友、老師,算是啟蒙。」
  休學時,沉靜的時光賦予他重新定位的空間。一年內,他大量看電影、修戲劇課(例如舞臺設計,表演課則是向外尋,因本科的程度較難)、寫劇本,不僅更加確立志向,亦灌輸了自我不少養分。最終,顧慮臺大資源有限,再者「真的沒其它事情可做了」,他遂動念:去國外念電影製作。
  申請如火如荼展開,他丟了履歷到十間英語學校,後來幸運地被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錄取,成為編劇導演碩士。
  雖非本科出身,但仍帶給楊雅集莫大的幫助。求學以來,他感知凡是經歷過什麼,便會從此縈繞一生,揮也揮不去,無論意識與否,那些物事都已根植在身體裡。他以影像創作為例,主張此屬於相當結構性的存在,尤其劇本,相對於其它藝術創作,須有前後因果,不僅考驗結構能力,更是一門時間的藝術,這是理工背景下的他,能游刃有餘處理的。
  自理工跨向電影,視野的變遷也教會了楊雅集拋開舊有思維,逐漸接受並非所有問題都能以「邏輯」解決,「邏輯」向來為理工體制所側重,然展望現實,遠多問題其實毫無邏輯可言;當習慣應對不了現有困境,種種焦慮、徬徨便找上門,是故,從無到有,從有到無,楊雅集領悟問題並非一時一刻,而是畢生的存在,創造問題、尋求解決,甚或和諧共處,面對「變」的課題,楊雅集日益明晰,安然處之。
▎語言的轉譯——在哥大領略的那些
  如同所有異鄉求學的青年,初來紐約,楊雅集陷入低潮。
  語言的不適應,成為很大的挫折,他被迫不斷溝通,不斷看無字幕電影,聽得一知半解的他,儘管數月後有所長進,心中卻仍有未解的迷茫。
  我來這裡做什麼?他惶惑不已。
  時間一滴一滴流逝,他不清楚目前所學是否有幫助、也不曉得自己想拍什麼。
  習得了更多原理、語言,接下來呢?
  遠方似霧,不隨吸收越多,而越趨明朗。他焦慮,因他感覺「想要拍的東西」紛紛離去,
  「因為你越來越強,這東西沒跟上的時候,這個落差就成了焦慮來源,如果你什麼都沒有的話那還好;但這樣的時候,這些東西會被架空,會變成純粹拍一個讓大家看下去,但完全不知道在幹嘛,有點像匠氣。」
  楊雅集隨後自圓其說,「沒辦法學到什麼」這個想法也沒錯,到頭來,確實無法學到要說什麼,更關鍵的是最後「自己有沒有要講」,這都不是由學校來教,而是自然而然出現的。換句話說,待「時間」給出答案。
  當然,在哥大沒如此悠哉——週週拍片、尋覓演員,忙得簡直不可開交,然學校唯一要求的只有劇本頁數,不管寫什麼,就是要交出十頁,他笑稱,當時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垃圾一般,可是回首看時,哪怕真是垃圾,也都默默地推動自己往前走。
  談及在哥大最大的收穫,楊雅集思量一陣,旋即回應:還是語言。
  他說哥大注重故事,而故事是透過語言才能傳達的,從語詞的語言,到影像的語言、聲音的語言等,每種語言內部都有它們對特定事物的不同側重,楊雅集形容這是很心理學根本的。
  電影語言,不只是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翻譯,更是人類觀看時的基礎心理反應,舉凡古典樂,他偶爾會聽,同時不忘去琢磨,試圖轉化為影像;抑或打鬥片,鋪陳不可或缺,故解構觀眾的感官功能、心理脈絡,如何讓他們即使不同意理念也甘願看下去,極其重要,他認為這些操弄技巧之所以能熟稔,都得歸功於哥大。
  與他人的合作經驗也不得不提。在校園,他觀察到了人人各有其拍電影的模式,這是在電影院、影展都無法親眼見證的,楊雅集解釋,並非要追隨他們,而是這東西是沒有限制的;人們經常能在大銀幕前看完一部電影,卻往往難以窺見背後從零到有的製作過程,如今,在哥大他得以參與幕後,他察覺處事風格不一,會導向不同結果,因果於其中猶顯重要,足以牽動整體,從劇本階段到跟人相處,下的每一個決策都使自己不停接觸不同的人,這是很好的。
  光陰似箭,恍惚間,他早邁開步伐,揮別過去那迷惘的少年。
▎短片實務初探——窺視《阿水》
  從2017年,在各大電影節嶄露頭角迄今的《阿水》,是他臨陣磨槍出的第一年學期製作。
  提起劇本的靈感來源,煞是巧妙。楊雅集說,他起初僅抱著做作業的心態,對於成果,只求拍出來不會遭眾人鄙視;又由於回臺的兩個月內必須拍完,加上劇組開會在即,重重施壓下,他才將《阿水》的雛形緊急產出,在這以前,劇本事實上足足構思、汰換長達一個月,卻沒有一部是真正留下的。
  「我在網路上看本土攝影師拍的照片,搞不好會有些想法,我有看到一張是,白髮蒼蒼的老人,窩在角落,看報紙,空間是舊書攤,書堆很高,背後三面都是書,老人有點畏縮的樣子,窩在書裡,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想要把他想什麼寫出來,基於這張照片寫出一天的故事。」
  那一幀照片,默默點起楊雅集的靈光。
  隔著螢幕,楊雅集強烈感覺他有些秘密,不輕不重,是件可以去外面做,然後回來裝作一切都沒發生的事。那秘密是小而有趣的,當人老到一定歲數,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太威脅自身的東西,可楊雅集偏要讓秘密乍現,且其質地是他感興趣、是比所謂「情侶出軌」還要再濃縮,迷人的幽微的時間感,一閃而逝,無關乎影響他者。
  風風火火拍攝了三天,孰料,《阿水》誕生後,竟一舉奪下金穗獎入圍。
  另外值得玩味的是,《阿水》的英文片名為"sequin"(亮片),問導演有什麼涵義?他澄清,之所以挪用這個物件,是因亮片有種視覺上的特性,轉動時會有光閃過,宛若阿水的一天,所有所有(不論事情想法行為),皆正聚縮、發散、折射著,但裡頭興許還伏藏一些當下以外的,難言之事。
▎張開盈亮之眼
年屆三十的楊雅集,除了一手執導出《阿水》,亦曾在《乒乓》(2016)裡擔任過副導。
  近年循上業界軌道的他,大方分享導演與副導的差別,他說副導沒什麼創作空間,除了控時、控場、控整個劇組的氣氛,還能以旁觀者的角度直面導演,看見導演的猶豫、抉擇、狀態,這是很不一樣的體驗。
  現實亦如是。和學界況味迥異,當首次在紐約拍完作品投影展時,楊雅集原先不習慣,乃至有些抗拒,好比學的是純數學,轉為工科後,一切的目標變成「serve產率」跟「錢」,他感覺不復以往純粹。但他很快欣然接受電影本就並非純粹——當資金量更龐大、涉及的人更多,這是拍電影的人遲早都會面臨到的問題。楊雅集再度強調了「相處」,商業也好,純創作也罷,電影面向的始終是人,如何在大眾與私我間共建良好平衡,實是一大淬鍊。自此,他開始知曉若想往外擴張,現實是首要考量,必須處理好才能保護自己所想、所欲望的,且隨時要有犧牲的準備,如何曝光、怎麼帶來利益等,諸多考量雖不自由,楊雅集卻也認同影展是吸引投資人、合作對象的最佳管道。
  至於拍片風格,已經有明確樣子,還是在形塑階段?對此,楊雅集給了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答覆:「還在變形,如果沒有外力的話會一直變動。如果有外力,那會是形塑我風格的重要原因,比如資方會想要這樣,我就這樣做,發現這會讓我拿到錢,我也能接受。風格不是那種喔對!就是這個!我就緊抓不放,不是這樣——它應該是,有機的、會自己跑出來的。」
  深諳電影這條路會走得久,因此慢慢來,且走且看,成了楊雅集的從影哲學;「電影是乘載變動的載體」,他如斯比喻。既然一開始不會看出全貌,那不妨慢下,細細端詳變動是什麼面貌,他認為這本身即是件美麗的、令人神往的事,彷彿與"sequin"悄然呼應,每個小平面折射出不同意義和情感,而惟有靜下心,張開盈亮之眼,纔知當中韻致。
▎若心懷拍片夢,那就先寫劇本吧
  被問及對臺大有志於拍片的同學有什麼勉勵,楊雅集不假思索回答:寫劇本。
  他認為寫劇本是隨時都可做的事情,不需電腦、不用剪接,但它照樣是紀錄電影的方式,且更可以拿來溝通,給別人看,甚至交換回饋的。在他眼中,寫劇本無疑是條磨練己身的捷徑。
  「寫劇本是痛苦的,但一開始盡量不要被那個痛苦打敗,不要急,哪怕寫出來的是垃圾,你會漸漸發現技巧越來越好,會開始覺得痛苦是值得的。」
原文網址|原文發布日期202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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