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去看
2012年讀《天橋上的魔術師》後寫下的文章,我幾乎沒有提到任何書的內容,反而提到了楊雅喆的《囧男孩》,如今再翻起吳明益的書和看了改編後的電視劇,感到某種意外的巧合。楊雅喆是個會說故事的人,特別是加進一點魔幻及童話的寓言,電視劇將吳明益的故事加進視覺的魔法,讓人一腳踩進時空機,我突然明白「魔術」是怎麼一回事,那是一種鑽入意識裡的集體催眠,魔術師就像《囧男孩》裡提到的吹笛人,更是不同時代中相同的集體召喚。
只是在那個娛樂缺乏的年代所擁有的陪伴,已經幾乎是消失在後來為戲重新打造中華商場的此刻、現在!我們再回不去那種認真聆聽旁人、想方設法在生活裡找尋有趣的年代;我們更缺乏一點空白的時光,廁所畫上一層層樓的按鈕,幻想抵達九十九樓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只剩一方小小的螢幕閃爍著燈光,映出每一個人發白的臉龐。
改編後的《天橋上的魔術師》少了一點點悲傷的感覺,加強了那個年代人跟人之間往來、互動的緊密,那些我們現在在網路、在爆料公社看到的以訛傳訛、互相八卦,在那個沒有網路的年代,人們關心的那些傳言,不過就是樓上、樓下,隔壁鄰居的日常,誰會知道幾十公里外根本與自己不相關的那些狗屁倒灶?誰沒事無聊根本不認識誰誰誰,還常說得像是自己是那個誰誰誰的親友一樣,不只肉搜,還常自以為是地總是要多碎嘴幾句。
在那個娛樂缺乏的年代,魔術師、任天堂、電動機台、賭博電玩、珠仔台……就是孩子們小小的大世界,再高階一點的青少年娛樂:讀書、聽音樂、彈吉他、寫情書、把妹,或是大人口中每天出門都不回家動不動在街上浪流連。生活無聊得狠,你就是得自己找樂子,自己找不著就去看別人在玩啥,要嘛跟別人一起,要嘛幹些什麼讓別人跟著自己一起,只要有一個人應和了,就有機會用自己手中的把戲,將同伴籠絡在一起,好讓自己得到那麼一點點注視!
也是同樣是那個年代,那些被要求對威權統治的臣服,在魔術師的魔法下,成為一場集體共舞的同樂,於是人們舉起了右手,對領袖做出了致敬,這應該是台灣在那個年代一直到八○前出生的孩子,另一個深刻的記憶。
我們聽著父母師長國家的指令,一邊順應著眼前的局勢服從,一邊在心裡時常翻著白眼,就像挨了籐條擦著辣手的白花油還不斷講著垃圾話和幹著蠢事的孩子:服從歸服從,屬於我們的反叛怎麼可以說沒了就沒了?大概也只有那些還擁有著「不懂事」的權利的孩子,才能賴在地上耍賴,施展著自己對於權威的抵抗。
在電視劇開播前,我正在重讀《天橋上的魔術師》前幾篇,在Facebook寫下這段字:
重讀《天橋上的魔術師》心都痛了起來。第一次讀時,我還沉在父親過世的難過裡吧?那時的人生只剩童年的自己和爸爸的記憶!我會喜歡電視劇版本嗎?我不確定!但我重新看了我當時寫的讀後心得,提到了楊雅喆的《囧男孩》,如今卻成為一種奇妙連結在一起的巧合。我想他們倆各自說著故事的時候,對那個正處於悲傷的我,有不同程度的療癒吧!
我滿喜歡這兩集的改編,不單是因為那某一部分是我的童年,更是現在回頭去看那個科技不怎麼發達的年代,即使是真的非常邊緣的孩子,至少還能走在天橋上跟那些無聊的、有趣的人們擦身而過。假如你無聊地蹲在路邊,都還會有跟你一樣無聊的人好奇著你在看什麼而蹲在你身邊,以為你真的在看些什麼?(其實你只是無聊想蹲下來而已。哈哈哈!)
樓下鄰居的孩子常群聚在一台台摩托車上,就著一盞路燈和夜裡從鄰居的屋裡透出的光線,頭也不抬地玩著手遊。他們會不會在後來的人生,根本不記得對方的臉,只記得手遊裡對方的頭像和ID?他們會不會連起身一同冒險的機會都沒有,只剩下手遊裡的成群結集?
題外話1:現在孩子知道「竹筍炒肉絲」這個詞嗎?從前被師長拿籐條打手心的時候,都是這麼代稱的
題外話2:不知道楊雅喆小時候是不是很愛賴在地上耍賴?因為《囧男孩》也有這個橋段。
《天橋上的魔術師》The Magician On The Skywalk 2021
原作: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
(買個電子書吧!值得收藏啊!)前期劇本:蔡宗翰、劉梓潔
編劇:楊雅喆、蔣友竹、陳虹任、吳季恩
導演:楊雅喆
主演:莊凱勛、孫淑媚、楊大正、朱軒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