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城兩朵花

我在米城教會，不過兩年。可是這個教會在這段時間，對我的影響，直到如今，一些關鍵人物，起了關鍵作用。2017年，米城教會慶祝四十週年堂慶，我想到女人四十一支花，不禁想起，至今依然散發馨香，米城教會曾經丰姿綽約的兩朵花…

我不是科班出身，沒上過兒童主日學。在米城教會時，興致勃勃、自動請纓教兒主。初生之犢，全力以赴，卻沒兩下就被這些小神棍們識破！畢竟，在母腹中，就讀經禱告、被聖樂環繞，不僅聖經故事，倒背如流，而且，中英文雙聲帶，朗朗上口。每堂課，屢試不爽，一開口就被糾正發音，這還只是開胃前菜；猶如大火快炒的駁斥敘事、和重述故事情節，唇槍舌劍、越演越烈，才是熱情澎湃的主菜。兩年間的每個主日，使出渾身解數、揮汗競技，不論外頭怎麼個冰天雪地。沒有例外。

吾道不孤，班上除了我是新手，還有婷娜和志遠也是新來的。小朋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很害羞也很彆扭。每個禮拜都要媽媽陪，才肯進來。姊弟倆，一個坐媽媽左邊，一個坐在媽媽右邊，都緊緊挨著，也都抓著媽媽的手。好幾次，德娟趁他們渾然忘我的時候，悄悄離開；可是，只要志遠驚覺媽媽不見了，呼天搶地、奪門狂奔的驚悚劇，旋即上演！沒多久，就會看到，德娟牽著哭花了一張臉、正抽蓄著鼻涕的志遠，慢慢走回來、安靜坐下來，無奈的媽媽，繼續陪讀。

班上小朋友都知道，因為我聖經故事不熟，加上緊張，常常脫稿演出，故事講得荒腔走板、結結巴巴，才會這麼罩不住，德娟豈不知情，可是每次婷娜或志遠鬧意見，她都一臉歉然、跟我賠不是：「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我聽她這麼說，更是難為情，總是臉紅心跳的答不上腔。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有好幾個月吧。那天，婷娜、志遠姐弟倆，手牽手進教室，德娟沒有跟進來，心裡有點納悶，還是行禮如儀、歡迎兩位小朋友，志遠紅撲撲的臉蛋，給我一個害羞到不行的笑容，然後回頭看著站在門邊等著的媽媽，德娟朝他猛點頭、跟他擠眉弄眼，還豎起大拇指，志遠笑開懷，高高興興跟著姊姊一道坐定。德娟跟我點點頭，把門關上。這是德娟最後一次陪他們來主日學。之後，姊弟倆不再需要媽媽陪，都自己過來。

因為婷娜和志遠，每個禮拜和德娟都要打個照面，也會刻意問候彼此。德娟會說說婷娜和志遠在家裡的情況，也提到當時周先生還沒信主，然後輕柔地說著：「所以要多禱告」。德娟不是教我要多禱告，比較像自言自語。可是確實因為德娟，我開始為主日學班上的小朋友們禱告。離開米城之後，不再有機會教兒童主日學，卻是從此養成習慣，為所服事的人禱告。

除了兒童主日學，也曾經跟當時的中文學校校長燕玲商量，到中文學校試試，只是還沒敲定時間。那時候的聖誕節是年度盛會，教會上下、各司其職，個個忙得不可開交，我閒雜人一枚，台前幕後、溜搭晃蕩。瞥見當天的小天使雅雅，蹭著媽媽、等著上台，雅雅爸爸也在旁邊。我瞅著這家人，勒不住的舌頭嘟噥著：「歹竹出好筍」。雅雅眉毛沒揚一下，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沒當回事；雅雅爸爸猛地抬頭，透過鏡片、射出冷冽的一道光：「這是哪個教會的？」不知所措的我，立正站好。慈眉善目的雅雅媽媽，優雅淡定、回我一句：「這時候用“青出於藍”就可以了啦」。直覺告訴我—苗頭不對，走為上策。正捏手捏腳往外移，聽到雅雅媽媽的笑聲，回頭一看，這兩口子正笑得不可開交！雅雅爸爸看到我回頭，立馬換上撲克臉，同時拔高音量：「異端！異端！這個人根本是異端！她的牧師是誰？」這個用詞不當的陰影壟罩，讓我對自己駕馭中文的能力失去信心。校長也沒再跟我提起，教中文學校的事。

每個任期第五年的述職年都一定要到米城，不但「聚集了會眾，述說神藉我們所行的一切事，並神怎樣為外邦人開了信道的門」，更有回娘家的心情。有一年到米城，因為賈媽媽那段時間在台灣，曉農燕玲力邀我們到賈媽媽的「豪宅」度小月。到了賈府，曉農帶著大牛進進出出，一手指著窗外：「你看看這個景，多漂亮」！另隻手搭著椅子：「這椅子特別舒服！你坐坐。我沒有開玩笑吧！」我家大牛聽著、看著卻一言不發，曉農一臉不解、卻越發不懈怠，拉開抽屜、打開壁櫃、加碼促銷：「你瞧瞧，這裡頭什麼都有，你只要人走進來就可以了」。大牛還是不吭聲。曉農一臉非拿到訂單的表情：「三餐通通包了，不加價！怎麼樣」？我越聽越覺得好像碰到詐騙集團，一顆心七上八下！我家大牛確實心動，卻考慮到，每五年來米城一次，就是為了和弟兄姊妹來往團契，如果閉關神隱，實在說不過去。猶豫再三，婉謝曉農。曉農悻悻然：「賣不出去！今天沒業績」。燕玲在我旁邊，從頭到尾沒有鼓譟助興，就是一抹微笑、呵呵含笑、哈哈大笑，情義相挺、捧場到底。到後來，我根本弄不清，曉農到底是講給我們聽，或是根本在逗他太太開心？

決定結婚之後，開始想著該怎麼合神心意地當妻子？從來沒聽燕玲談過這事，可是燕玲示範「丈夫是妻子的頭，妻子順服丈夫」的好樣，給我一個具體而微的「有為者，亦若是」。

德娟、燕玲，你們從來溫良恭儉讓、優雅端莊，卻在迎見神這事，等不及主再來，爭先恐後朝聖去！雖然心中五味雜陳，卻恭喜你們已經拿到畢業證書。耶穌說：「我就是道路」，你們先走一步，我們隨後就到，主前天家，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