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拿手的事實在太多,多到每次要自我介紹,腦袋只能浮現一句「什麼都不會,只會讀書」。不知道怎麼握刀,將備料等分切分;使用微波爐抓不準該微波多久,將玻璃碗加熱會不會爆炸;原來跟上司應對不能表現太過赤裸,容易被盯上;甚至不懂如何與另一個體分享感情,將對方納入我的生活中。
種種的不熟悉,我自卑地認為除了大量攝取廣大的閱讀範疇,總是犯下愚蠢錯誤的身體力行逐漸被排擠,淪為其次。
在《敵人的櫻花》中,主角「我」淒慘的過往成為了故事中,讀者所認識的「我」,「我」陰鬱的氣質卻吸引了另一名純淨無瑕的可人秋子。他們順遂地戀愛,理所當然地結婚,平凡無奇的愛並沒有什麼戲劇性波瀾——直到「我」的事業如不長眼的齒輪,狠狠將這段婚姻咬碎,摧毀地徹底。我解讀到的訊息是:「我」期待能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只不過求一個證明自己,讓這段婚姻能夠平順下去。秋子天真的初衷以至於踩過無法被容忍的界線,秋子這個人在事發之後徹底從「我」面前消失。「我」被迫面對沒有秋子的未來,這當中充斥的靜謐讓人難受得快要窒息,「我」最後暫時離開了職場,來到搗毀這段關係的「敵人」面前。
「我」從沒有直白地向「敵人」宣戰,這是我覺得這本書非常微妙的地方。在王定國的世界裡,角色們的感情是迂迴的,被保留的距離提供讀者自行解譯的想像空間,並不會讓人輕易將角色性格與懦弱劃上等號。就算「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施以報復,「我」卻是選擇將他面對的這一切與稱不上幸福的成長歷程加以重疊。我特別喜歡「我」悟得的道理:所有人生,只要不把結局說出口,就可以繼續保有美好,永遠不會知道後果,只期望此刻恆久。然而這股脆弱念頭不過是沈溺在任由自己呼吸不到希望的死水中,「我」在書中展現出如分裂的人格,一面說服自己秋子離去的事實就是如此,「我」的身體卻還是回過頭尋找近似秋子的女性,沒有身體交合,就僅僅是抱著,貪婪沈醉在秋子還在的世界,毫無防備地釋放理應被排泄的情緒,將悲傷找到空間存放,然後在接受秋子真的再也不會出現的事實,最後表明自己終究仍恨著搗毀這段關係的敵人。
有意思的是,閱讀過程我發現,「我」和《藍與黑》的張醒亞同為消逝的情感受傷,拖著破爛的身驅懷抱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想法:「希望這輩子只談一場戀愛」。一場不用接受悲傷結局,如童話美好的完美關係成為明知不可能實現,卻仍企望的一種近乎飄渺的「信仰」。
我對王定國那種帶點節奏感的文筆感到印象深刻,仍在學習的我對台灣作者認識自慚並不算深,然而理解王定國的作品卻讓我想起郭強生那種達到某一年紀,跳脫性傾向,純粹依男性視角為愛詮釋的方式,就像有副老靈魂透過跳脫時間限制的載體進入你的時間,向你傾訴從他們那雙眼看出去的世界是緩慢卻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