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槍聲響起的那天,時間是不是過得特別漫長?就像走進他的故居,用來辦公與就寢的二樓小室,透過毛玻璃的光線,目前只放著一張他與妻的合照。
最後他拒絕被黑布蓋頭,對著武裝士兵以日語高喊:「台灣人,萬歲!」,是湯德章在被行刑前歷史性的重要一幕。
認識湯德章基於他與台南密不可分的歷史關係:座落在友愛街巷弄的故居,以他為紀念公園,亦是為了保護反抗學生而遭槍決的人生最終點。根據門田隆將類小說筆法完成的《湯德章:不該被遺忘的正義與勇氣》,能對這麼一位具有回顧價值的歷史人物具有綜觀性的了解。
老實說,我並不是那麼喜歡門田以小說味濃厚的筆法模擬湯德章的一切,作為讀者,在我腦中建構出的湯德章幾乎被神化——即使湯德章確實因犧牲自己以保護更多年輕生命,是二二八受難者之一。在無從得知我所讀到的,與真相距離近遠的前提下,他筆下的湯德章被形塑成「好學」、「身材魁武」、「剛正不痾」,懷著不容被踐踏的崇高大和精神,集一身優點的完美人物。或許一半身份為日本人的湯德章確實以這份民族特質為榮,又或者同為日人讓門田餘有榮焉,在這本書裡你幾乎找不到較客觀的描述,我便將其定位為歷史小說看待。
回到湯德章本身,就我建立的歷史認知,他為台灣人犧牲,是因為二二八事件發生後,陳儀為了掩蓋他的執政不力,將責任轉嫁給「意圖」謀計政變的台灣人民,在向蔣中正匯報的訊息中,謊稱在暴民中混入了共產黨黨員與日本人,故需要蔣調派更多兵力前來鎮壓。湯德章的父親既是日本人,又是台南當地頗具聲望的名士,曾是區長,又是議員,成為國民政府亟欲剷除的眼中釘顯然並不意外。
湯德章面臨的人生課題顯現在他的身份建構。湯德章又名新居德章、坂井德章,「坂井」是湯德章原父親老家的姓氏,「新居」根據本書表示,是湯德章父親坂井有藏在來台灣擔任警察時改易的新姓,真正原因並不曉得。在其父因噍吧哖事件殉職後,新居德章才跟母姓改為湯德章,一面也算某種形式上的身份轉換。對湯德章來說,日本政府在台灣施行的殖民手段無疑為他帶來身份差異導致的認知顛覆。他必須在兩種身份的周旋中為任一方投入自我,而高壓且動盪不安的時代背景,他犧牲自己換取我們的歲月靜好,我實在沒有不去回顧這段歷史的理由。
在2019年上演的行動劇,展現了湯德章被槍決的關鍵一幕,言論不乏質疑為什麼要製造新仇恨,為什麼只針對國民黨,藉此揶揄民進黨給了多少錢等回應。為什麼認識二二八重要?為什麼已經脫離那段日子爾後出生的新時代必須對二二八有概念?為什麼討論到諸如此類的話題就有人敬謝不敏?這一切都是立基於本性追求普世皆崇尚的和平。
多少親眼目睹湯德章在大正公園被槍決的民眾,在往後的人生一但想起這段回憶,總還是會充滿不捨與感激。我們幸運地不需要被槍桿子逼著屈辱自我,生命至於槍管前草芥不如,沒有經歷,才能如此置身事外地說些風涼話。書在最後提到湯德章養子湯聰模在得知臺南市政府要將民生綠園正名為湯德章紀念公園的片段,大意提及:湯聰模在喪父的往後人生並沒有特別執著這段傷痛,或許這是他與傷痕和解的方式,所以他並不是很能諒解時任市長張燦鍙為紀念父親的作為。雖然在實際與張燦鍙握手參與揭幕儀式時,湯聰模被張燦鍙的真誠給影響不少,我認為還是有那麼一點說不上的違和與輕描淡寫。因此事後查了wiki才知道:
原來,張燦鍙也是當年目睹湯德章被槍決的其一民眾,那時,他才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