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天地 早已改弦易轍 - 由毛記電視到「四台聯播」
2021/05/04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恐龍在地球滅絕之後，類似鼩鼱科(1)等體形細小的哺乳類動物日後取而代之，遍佈全地，然而我們不會傻瓜得認為鼩鼱「剋死」恐龍。鼩鼱等弱小生物的先祖早已登上舞台，與龍共存，只等外在環境劇變，一顆殞石現天際，大地自此改弦易轍(2)。
2021年4月20日所謂「四台聯播」，亦可作如是觀。
事件應回溯至2月底，蕭若元與游學修的隔空討論，談及香港電影工業的未來(3)。可惜二人各執一詞，欠缺真正的互動、交流、辯論。蕭若元對電影工業的定義極為僵化，忽略構成香港電影工業的種種客觀因素條件，其實年年在變，他口中「純粹正宗」的香港電影本來就變幻不定。若問前程，應問最新趨勢，何故鎖定一疇，然後慨嘆一籌莫展？
話雖如此，蕭若元對香港電影工業的悲觀預測，卻十分言之成理。比較之下，游學修的樂觀論調就顯得有點「年少輕狂」……不過，年輕人不年少輕狂，難度要老成持重得「好像」與世無爭，強裝看透世情，高呼最愛歸隱田園？況且游學修與一眾同志們現時所做的，與其說是「電影工業」，不如界定/定義為「視像表達渠道」及「網絡影像工業」，更貼近現實。
然後到了4月13日，游學修發貼，揭櫫「四台聯播」(4)，並豪言「改朝換代真的要開始了」(5)。筆者長期是〈小薯茄〉的觀眾，也大約了解另外三個channels的基本風格，4月20日晚觀看了他們各自準備的作品，更加印證了我上述的界定/定義，也顯示蕭游二人本來就各說各話，南轅北轍。
「改朝換代」四字也許有點誇張。四台聯播之前，不同channels間透過主持人或幕前藝人crossover，互相客串出鏡，製造新意驚喜，早已成行成市，今回不過因為高調進行，加上參與者眾，引起較大注意而已。坦白而言，「四台」為聯播拍攝的四段短片，若果以「四台」自身的舊作品量度，未算最上乘。他們日常推出的戲劇短片中，比聯播短片精彩的，俯拾皆是。
即使真的如游學修所言「改朝換代」，改弦更張是今天才突然爆發嗎？
這裡可以重提一次更早期的「四台聯播」：去年二月疫情肆虐初期，YouTube曾經無差別胡亂派發黃標(6)，當時四位活躍於YouTube的時事評論員透過聯播模式，一同發聲批評YouTube(7)。如前述，不同channels在這幾年間早已經透過合作，壯大聲勢及擴大觀眾群，即使沒有蕭游之爭的星火，大規模的「四台」、以致「五六七台」聯播，甚至時事評論員crossover channels，必定會出現。
進一步討論之前，要釐清某些觀念。稍為了解當今多元豐碩的網絡世界，就知道「四台」不過是冰山一角，坊間還有其他「台」，也存在很多單打獨鬥的時事評論員(坊間胡亂稱他們為KOL)或頻道主持人，YouTuber一字亦不足以形容他們的活動範圍。為方便討論，筆者會稱他們為未夠財雄勢大的「內容供應『者 』Content Provider」。毫無疑問，「四台」是其中幾位很出色的Content Providers，日後他們或有可能發展成具規模的「內容供應『商』」，不容忽視。
懶理參天古木 放眼遍地奇花
「四台」；並眾多類似的Content Providers，並非在最近一年半載才突然冒起，部份channels已在YouTube播放短片多年。今天YouTube的商業營運模式愈來愈成熟，已非當年可比，部份內容供應者已經掌握到相似的生存/經營方式，例如：
- 頻密製作短片/戲劇短片播出，部份短片更形成主題系列，持續推陳出新；
- 長期起用同一群幕前藝人，與瀏覽者互動，建立社群及粉絲團；
- 在短片/戲劇短片中，加入植入式廣告；
- 舉辦各類粉絲活動，例如農曆年銷攤位，在YouTube世界之外接觸瀏覽者；
- 透過YouTube的合作夥伴計畫(8)，獲得廣告收益分潤。
這一切在「一零年代」初期是難以想像的。早年YouTubers仍在艱苦經營，摸索生存之道，自然沒有甚麼挑戰現存建制的能耐。時維2015年，當時TVB的真人騷節目《網絡挑機》(9)，王晶等嘉賓在螢幕前質疑一群YouTubers，何不踏實地融入娛樂圈主流建制？否則將來如何能養妻活兒？
然而外在環境在那一刻開始出現轉變。大家還記得〈毛記電視〉(10)，並平地一聲雷般爆發出來的「十大勁曲金曲分獎典禮」(11)吧？同一時期，一海之隔的澳門，也孕育出〈微辣Manner〉(12)及一連串相關的娛樂文化業務(13)。當然，這些都是較成功的案例，並非每一組類似的網絡團隊，都能夠透過YouTube及Facebook成功開拓事業。但即使未能獲取厚利，能夠生存下來並穩步發展的內容供應者，已愈來愈多。
下一步，就是眾多channels/內容供應者聯合起來，挑戰巨人，顛覆現存生態大環境？與其說遍地奇花異卉「企圖」拉倒大樹，不如說參天古木物腐蟲生，折枝墜葉。〈毛記電視〉在2014年傘運後崛起，豈是偶然？傘運鎩羽而歸，社會積壓怨氣，主流電視媒體難以(或不屑？)放下身段，貼近民情，疏導宣洩。但〈毛記電視〉或類似內容供應者可以在其YouTube頻道或Facebook專頁中，比較放膽地惡攪、二次創作、諷刺、指桑罵槐、「抽水」等等，既月旦時事，亦提供娛樂。
另一方面，眾多channels雖然沒有能力製作對等的劇集、綜藝節目及新聞節目，與主流電視媒體爭衡，但他們捨短取長，拍攝大量容易引發共鳴的短片，碰上主流電視媒體節目質素每況愈下，此消彼長，古木傾側，實在與奇花盛放無尤。
直至2019年爆發了世代、地域、價值之爭，加上去年疫情肆虐，毫無疑問正好是那一顆天際流星。也許不少人與筆者一樣，困、宅在家，大台節目固然不欲觀之，遂發現平時忽略了的一眾channels，慨嘆險些失之交臂。再接下來，在上位者肆意插手各主流傳媒，羞辱凌遲RTHK，處處試圖滅聲，歌功頌德，河蟹成群，稍為擁有判斷力及對美感有要求的人，還會留守在螢光幕前，等候主流傳媒「悔改回頭」嗎？這一切「天時地利人和」，簡直是催化一眾channels成長的助力。
改弦更張 此其時也？
筆者認為今次所謂「四台聯播」，只是有點sound bite，更不會重創折損「大台」。況且倚仗大氣電波的傳統「大台」，畢竟是龐然大物，怎可能說倒下就倒下？虛弱病危如亞洲電視，也要被笨蛋們長時間「用刑」，方才斃命。另一方面，「大台」對時移勢易並非懵然不知，細看他們近日在myTV SUPER(14)及TVB Anywhere(15)各種動作，就知道「大台」早已明白這個網絡大潮，避無可避，只能應戰。然而網絡上的Content Providers不用處處高調表忠，擁有較大的創作甚至胡說八道的自由，這個優勢「大台」難以望其頂背。至於豪言爭取年輕觀眾的心……「大台」還是不要癡心妄想。
加上另一個「小台」ViuTV，過去一年動作不斷，旗下藝人經常與各內容供應者crossover，開始踏入跨平台(網絡+電視)聯播互動。媒體世界已沒有號令天下的君主，也許還有個腰纏萬貫的TVB，但四周有更多懶得理會TVB死活的自由公民，說自己的話，拍攝自己的節目。
網絡世界那兒，暫時還有一點點自由與活力，雖然那裡有圍爐取暖的盲點、存在YouTube及Facebook壟斷平台與黑箱作業的危機、言論的紅線也愈來愈多……這又何妨？大家在艱難歲月戮力鑽空子，繼續高調發聲或低調諷刺，盡力「鬥長命」，等待世界變。
註：
(1) 《Shrew》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hrew
(2) 《恐龍大滅絕 全怪「運氣不佳」》 (BBC中文，28/7/2014) 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science/2014/07/140728_sci_dinosaur_bad_luck
(3) 《游學修大戰蕭若元 激辯「香港電影工業死咗未？」》 (立場新聞，24/2/2021) https://www.thestandnews.com/culture/游學修大戰蕭若元-香港電影工業死咗未/
(4) 「四台」分別是：
- 〈小薯茄〉 https://www.youtube.com/c/Pomato小薯茄/about
- 〈啱Channel〉 https://www.youtube.com/c/ArmChannelTV/about
- 〈試當真Trial & Error〉 https://www.youtube.com/c/試當真TrialAndError/about
- 〈FHProductionHK〉 https://www.youtube.com/c/FHProductionHK/about
(5) 《四大YouTube頻道宣布合作 游學修：改朝換代開始了》 (明報，14/4/2021) https://news.mingpao.com/pns/娛樂/article/20210414/s00016/1618338822461/四大youtube頻道宣布合作-游學修-改朝換代開始了
(6) 《YouTube黃標閃 AI誰指點？》 (眾新聞，11/3/2020) https://hkcnews.com/article/27763/youtube-ai-youtube黃標-27763/youtube黃標閃ai誰指點？
(7) 《（四台聯播）為什麼我們要聯合轉台(上)？趙博、于非、梁芷珊、老徐破天荒聯合在Patreon開壇作法。YouTube請好好反省！》 https://youtu.be/5D4SIPvNkCw
(8) 〈YouTube 合作夥伴計畫總覽與資格條件〉 https://support.google.com/youtube/answer/72851
(9) 《網絡挑機》 (維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zh-hk/網絡挑機
(10) 〈毛記電視〉 https://www.youtube.com/c/毛記電視HK/about
(11) 《毛記電視第一屆十大勁曲金曲分獎典禮》 (維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毛記電視第一屆十大勁曲金曲分獎典禮
(12) 〈微辣 Manner〉 https://www.youtube.com/c/MannerProduction/about
(13) 《輟學90後創「微辣」影片平台年收入逾千萬》 (經濟日報，2/1/2018) https://inews.hket.com/article/1980753/輟學90後創「微辣」影片平台年收入逾千萬
(14) 《TVB旗下myTV SUPER夥有線寬頻 推198元起月費計劃》 (經濟日報，23/4/2021) https://inews.hket.com/article/2940248/TVB旗下myTV%20SUPER夥有線寬頻%20%20推198元起月費計劃
(15) 《自家OTT平台 TVB Anywhere「坐正」攻海外與全球華語市場接軌》 (經濟日報，16/10/2020) https://inews.hket.com/article/2778434/自家OTT平台%20TVB%20Anywhere「坐正」攻海外與全球華語市場接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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