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端午節,兩年前的六月天,有幸跟一位來自澳洲的敘事實踐者見面。談到節日源起,我用超爛的英文,出奇不意地說:「這節日是紀念華人史上第一位男同性戀者。」
實在我沒有說謊,記憶中香港的同志運動曾經有過這樣的論述。時為1999年,香港多個同志組織發起把當年的端午節定為香港
首個同志日,令在高中選修了四年中國文學的我,頗為震撼。我一直被教育屈原是「忠君愛國,憂國憂民,在汩羅江懷石自殺」、「作品具愛國的主題,文體別樹一幟,善用比喻,托物寄興,開中國古代浪漫主義之先河」。為了寫這篇文章,我還在網絡搜尋資料,原來早在1944年古典文學專家孫次舟教授已指出屈原是弄臣,在文壇引起一翻討論,此一論調,也引來聞一多的認同。
如果當年中國文學堂,有教我們從同性戀的角度分析屈原的辭,我們就會變成同性戀嗎?知識有這麼容易灌輸,教師的工作就輕鬆多了。我一直認為,這論述抹煞了人類有獨立思考、會發問、會反思的能力。如果你有與孩子相處的經驗,年紀愈小的孩子觀察力愈好,也愈有好奇心,往往為成年人帶來充滿哲理的問題。
學生時代,我很喜歡中國文學這一科,學習怎樣通過文字、時代環境、作者個人經歷去賞析文學作品。漸漸我開始疑惑,到底我們有沒有過度解讀演繹,還得通過問米才知道作者原來的心意。那些對作者處世態度的描述,又是由誰來定義?我唸預科時,隱隱然知道,在民間故事,或是戲曲、文學中,也有不少斷袖之情。在圖書館借來竹林七賢的作品,特別喜愛其放浪瀟灑不羈,但記憶中課堂上教師指他們都是離經叛道。如果我們都有機會在課堂上稍為接觸,知道不同年代社會都有如此多元的面向,也算是長知識吧!至少也不會對小眾抱著大驚小怪,或視而不見、甚至嗤之以鼻的態度。可惜這一切都未有被納入為課程中。
近日清理家居,翻開當年會考課程綱要,楚辭的範文是屈原的《九歌・國殤》,而文學常識學習重點也包括「楚辭對後世的影響」。後來在預科亦讀了《涉江》。也許,《離騷》未有被納為範文,只因全文太長,而非因多年來文壇在屈原性取向上的討論。當人們在討論到底屈原是為國破家亡,還是為未得楚懷王歡心而投江自盡,教課書把屈原包裝為忠君愛國之士,我們又有因為讀了《九歌・國殤》,而願意為心愛的土地而戰死,甚至決心以死相諫君主嗎?又有因為讀了《涉江》而縱被放逐,或是身處黑暗亂世,明白前路崎嶇困苦,仍決心不隨波逐流嗎?如果屈原真有其人,他會希望楚辭怎樣影響著後世呢?無論是否被屈原影響,我們會否相信世上真有人抱著如屈原的精神而犧牲和堅持呢?我們認同和珍重這些價值觀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爲鬼雄。
《九歌・國殤》屈原
入漵浦余僮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援狄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其承宇。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以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
《涉江》屈原
關於屈原,也有一個說法,其實他不過是一個虛構人物而已,以上所論,也許早晚會因時勢而各自表述,甚至被推翻。而端午節的起源,早於屈原所處的時空,是民間在仲夏之端驅瘟避疫的習俗,目的是送走瘟神,也有說是祭龍的節日。與端午節有關的故事,在不同地域的華人社會,也許會有不同的重點和取向,隨著時空的轉移,也許會有新一番的演繹。在疫境下, 我還是希望藉著端午節祈求惡靈散退,祝願大家平安。